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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
然而这似乎并不影响我读取数值,我扭头看了看墙上的表,18时51分。
“咦?”赵法医把头凑过来,仔细端详温度计,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片刻后,他抬起头对我说:“检查下肛门!”
我用力掰开死者的双腿,将肛门暴露出来,仔细对肛门进行检验。
肛门有许多裂伤,既有陈旧裂伤也有新鲜裂伤。对于这种损伤,我首先想到了死者可能长期便秘,粗大而坚硬的粪便经过肛门时,将肛门括约肌撕裂。
“提个肛门拭子吧。”
我抬头看了看赵法医,他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为了确保检验过程不对重要检材造成二次污染,我索性把能提取的体表检材都提了,包括指甲、口腔拭子、乳头拭子,甚至还取了个阴茎拭子。
然后,我用注射器刺入死者两侧眼球,分别抽取了约2毫升玻璃体液。
玻璃体液受外界影响较小,不易遭到污染或发生腐败,是尸体化学检验的良好检材。
根据研究,玻璃体内部成分的变化与PMI(post-mortem interval,死后经过/间隔时间)的关系相对稳定,尤其是玻璃体液钾离子浓度与PMI呈显著正相关,可以根据方程式计算出死后时间。
作为一名科班出身的法医,我把能想到的检验方法都试了个遍。
做完这些,我开始细细打量起眼前的这具尸体。
整体看来,死者有明显的窒息征象,死者很可能就是在粪坑里溺死的,只不过不同于普通的溺水,这次的溺液是粪便和尿液混合物。
虽然从体表看不出致命伤,但体表还是有很多损伤的。
死者胸部两侧有片状皮肤擦伤,生活反应明显,我按了按那两处损伤部位,对赵法医说:“从损伤方向看,应该是自下往上,肋骨好像断了。”
翻过尸体,臀部有许多平行的竖条状擦伤痕,生活反应明显,是生前伤,同样地,受力方向应该是自下往上。
这两个部位的皮肤擦伤,让我联想起在坑壁上发现的那些疑似血痕。
假如确定疑似血痕是死者的,我们就基本可以推断死者是生前进入粪坑,而不是死后被抛到粪坑里。
另外,死者胳膊和背部有许多陈旧性的皮下出血,由于不是致命伤,众人倒也不很在意。
死者左腕部几处平行陈旧伤痕引起了我的注意,看起来像是试刀痕,但伤痕比较杂乱,而且每条伤痕都不平直。
试刀痕多见于自杀,莫非他曾经割过腕?我抬头看了赵法医一眼,赵法医默不作声。
为了协助王猛给死者取指纹,我拿起死者的双手进行观察。死者双手手背都有皮肤划伤,另外,右手手心有针尖样的类圆形损伤,我忽然想起死者口袋里的那几根铁丝。
王猛对着指纹仔细端详了片刻,点了点头:“和蹲坑上的指纹一样。”
有时候,事情就是那么赶巧,刚看完尸表,《解剖尸体通知书》就送到了,赵法医接过看了看,确认死者家属签了字。
趁着赵法医戴手套的工夫,我已备好了手术刀,马上开工。
按照常规解剖流程,先打开死者的胸腹腔,发现右侧第5、6肋骨骨折,骨折断端锐利,组织有出血,说明是新鲜骨折。
由于骨折对应的体表位置有皮肤擦伤,所以我们考虑肋骨骨折可能是挤压或挫伤形成的,当然,也不能完全排除击打导致。
沿肋软骨切开,取下前肋和胸骨,右肺表面有一个小破口,右侧胸腔有少量积血,用勺子舀出来量了一下,有100毫升。
右肺破裂口位置与肋骨骨折位置一致,显而易见,肋骨骨折断端刺破了右侧肺脏。
双肺有许多点片状出血,打开心包,心壁有出血点,这是明显的窒息征象。
打开胃壁,胃内容已经完全排空;剪开十二指肠,发现里面有少量食物残留,推测死亡时间在餐后2到3小时。
监狱12点准时就餐,故死亡时间在14至15时,这和之前掌握的情况基本符合。
当然这只是粗略推断,我们还有尸温和玻璃体检测,不过那两项结果没那么快出来。
切开死者头皮,头皮下有多处血肿,看起来并不是新鲜血肿,估计有些时间了。
颅骨完好无损,开颅后,脑组织也没有出血或损伤。
最后解剖颈部,舌骨没有骨折,切开气管,发现气管内壁有许多黄褐色液体和颗粒,经过仔细辨认,确定是粪坑内的粪水。
会厌部和食道上段也发现了相同的粪便成分。
解剖完毕,提取了心血、胃壁等检材。
时间尚早,赵法医婉拒了检察院和监狱的邀请,先去市局进行送检,然后带我和王猛去吃饭,半路上却拐了弯。
“你俩的衣服怕是洗不出来了,咱代表了技术科的形象,还是要尽量体面些。”
赵法医给我和王猛每人买了套合体的新衣服,两个小伙子在那个秋夜里泪光闪闪。
我们先回分局冲了个凉,换上新衣服去分局门口旁的火锅店吃饭。
赵法医没有兑现承诺,请我和王猛“消消毒”,我知道他是考虑到一会儿要去监狱参加会议,怕我们在“外人”面前出丑。
经历过粪坑事件后,我胃口不太好,尽拣些菜叶豆腐之类的涮。
反观王猛就比我生猛多了,牛肉、羊肉和海鲜轮番往嘴里塞,仿佛这世间没什么事情能影响他的胃口。
饭后王猛开车一路疾驰,赶到监狱时不到21时50分。
会议室里灯火通明,围着会议桌坐满了人,唯独空出来3个座位,很明显,那是为我们准备的。
我们落座后,案情会正式开始。
监狱汇总了尹川的一些情况,并汇报了事件调查进展:两名犯人的证言一致,没有再说出有价值的事。
尹川,男,26岁,因强奸幼女被判处有期徒刑15年,于3个月前入狱服刑,表现还算良好,服从管教。
一开始,监狱怀疑是一起上厕所的两名犯人杀了尹川,毕竟他们是最后接触尹川的人。
可是调取监控发现,两名犯人进入厕所后很快就出来了,似乎没有作案时间,于是怀疑尹川是意外跌进了粪坑。但一名成年人意外跌进狭窄的粪坑的概率实在是太低了。
于是监狱推测尹川很可能是自杀,并找到了许多有关联的证据。
监狱里定期组织对犯人进行体检,前段时间发现尹川体重持续降低,专门进行了细致的检查,也没查出什么病。
但在最近一次查体时,医生发现尹川手腕上有伤,怀疑是自杀或自残痕迹,但尹川拒不承认有自杀自残行为,说是自己在干活儿时不小心划伤的。
监狱将信将疑,但也没办法。
因为尹川的体重一直在下降,监狱怀疑尹川在绝食,后来还专门给尹川加餐,但成效也不明显。
监狱专门派出心理医生对尹川进行心理疏导。据心理医生反映,尹川心理压力很大,一直保持高度戒备状态,很可能有自残甚至自杀倾向。
总之,尹川有自残痕迹,体重一直降低,心理压力大,有自杀倾向,这些情况足够证明他有自杀的动机。
至于为何选择在厕所内自杀,监狱的理解是这样的:监狱其他地方监管到位,不好实施自杀,于是他选择了在监控拍不到的厕所内自杀。
当然,在没有尸检结果前,一切都只是猜测。
会议室里渐渐安静下来,赵法医清了清嗓,介绍了尸检情况。
死因初步判断是窒息死亡,因为死者气管和食道内都有粪便成分,且全身窒息征象明显。
死亡时间初步看在饭后2到3小时,也符合监控拍摄的那28分钟。
死者体表有许多损伤,但都不是致命伤,具体成伤机制需要等化验结果出来后再确定。
手心的针尖样类圆形损伤推断是特殊工具导致,结合死者衣服里发现的铁丝,可能是铁丝导致的损伤。
另外,死者左腕部有平行陈旧伤痕,推测是割腕试切痕;工具应该不锋利,所以伤痕较浅,而且不够平直。
“感觉腕部的伤痕,用铁丝也能形成,而且在死者的口袋里发现两根铁丝。”赵法医这话说得并不确定,可会议室里还是一片哗然。
在监狱里,犯人需要工作劳动,有机会获得铁丝这种小玩意儿。这下大家仿佛更确定尹川是自杀了,因为连疑似工具都有了,而且就在死者的衣服里。
案件似乎已经清晰,尹川割腕未遂,转而跳进粪坑寻死。
随后,赵法医问了个问题:尹川是否经常被殴打。
当然,这似乎与自杀并不矛盾,被殴打也可能导致自杀。
会议室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监狱表示,相关情况会进一步调查。
他们介绍了监狱管理情况:南风监狱绝对没有干警打犯人的现象,犯人之间打架也很少,像影视剧里那样的牢头、狱霸更是不存在的。
当然,犯人欺负犯人的事情很难避免,但一般来说,没有犯人会顶风作案,因为一旦发现有严重违规行为,会立刻被严管,那滋味并不好受。
而且有时会连累整个监室被扣分,犯人在监狱中改造,最看重的无非就是挣分、减刑,如果有人灭了大家的希望,那结果可想而知。
我知道监狱的狱警平时是十分辛苦的,但狱警不可能目不转睛地紧盯着犯人,有所疏漏也在所难免。
王猛随后介绍了现场勘验情况。茅坑上的指掌纹证实是尹川所留,而茅坑内壁上的衣服纤维与囚服一致,这说明尹川就是从茅坑进入粪坑的。
王猛提到了在死者衣服里发现的铁丝,那些铁丝被弯成特定的形状,根据经验,很适合开锁,建议监狱调查尹川是否具备开锁技能。
检察院吴法医忽然问了句:“犯人上个厕所,28分钟是不是有点长?”
其实我心里也一直纳闷,监狱里对犯人上厕所的时间应该有严格规定才对,犯人在厕所里待了28分钟,竟然没有引起监狱的怀疑。
监狱解释称:尹川一直便秘,一开始并不能在规定时间内上完厕所,为此没少被批评。
后来查体发现尹川越来越瘦,狱医特意叮嘱,要适当给他加强营养,可以适当延长他上厕所的时间。
所以后来尹川每次上厕所都要将近半小时,大家也都习以为常了。
由于我们这边很多化验结果还没做出来,监狱也有很多事情需要进一步调查,检察院决定明天再开个碰头会,时间定在下午5点。
第二天一早,我赶到分局,整理昨天的尸检情况,并对尸温进行了综合参数法计算。
很快,市局理化室传来消息,死者的玻璃体内钾离子浓度做出来了,根据公式计算出PMI和尸温综合参数得出的结论高度一致。
根据尸温和玻璃体液计算出尹川的准确死亡时间是4小时30分左右,因为尸检时间是18时51分,也就是说,尹川的死亡时间为14时21分左右。
因为尹川三人是14时05分进入厕所,那么尹川进入厕所16分钟后就死亡了;而尹川死后12分钟,也就是14时33分,另外两名犯人才发现尹川不见了。
死者肛门拭子没有检出其他人的DNA成分。茅坑壁上的疑似血痕做出了死者的DNA,这说明死者尹川身上的擦伤正是与茅坑壁摩擦形成。
理化室还告诉了我们一个重磅消息,死者心血中检验出甲烷和硫化氢的成分,这说明死者生前吸入了有毒气体。
我意识到,粪坑会产生甲烷、氨气和硫化氢等有毒气体,那些气体也是可以致命的。
我把结果告诉了赵法医,赵法医放下手中的茶杯,陷入沉思。
良久,赵法医从椅子上站起来:“再去现场看看吧,事情可能比我们想的还要复杂。”
事不宜迟,我们马上联系了监狱,对现场进行复勘。
通过再次对现场进行勘查,王猛在粪坑盖板的挂锁上发现了一枚沾有粪水的指纹。
我记得很清楚,监狱的人在操作时都是戴了手套的,这个指纹明显不是他们所留,所以这枚指纹就有些蹊跷了。
王猛对锁上的指纹进行了比对,是死者尹川的指纹。
另外,挂锁底部有许多新鲜划痕,像是金属类物体划的。经过检验,锁底做出了金属残留物,和尹川身上携带的一种铁丝的成分相同。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说明死者尹川进入粪坑后可能尝试用铁丝打开粪坑的锁。
“难道是越狱?”我和王猛面面相觑,赵法医点了点头。
可是,粪坑外面还有一道墙呀,难道尹川想从粪坑里出其不意地出来,然后飞跃高高的围墙?
第二次案情会如期召开,监狱通过调查发现,尹川根本不具备开锁技能,不过跟他同监室一名叫猫三的犯人是个技术开锁的高手。
而且根据调查,这个猫三和尹川走得很近。
猫三,35岁,擅长技术开锁,因盗窃罪“四进宫”。
我们把尹川曾尝试用铁丝打开粪坑的锁的情况进行了汇报,大家一致认为,尹川越狱的可能性最大。
而猫三很可能是帮凶,向尹川提供了技术支持。
新的证据越来越多,我们将大量证据串联在一起,尹川死亡前的活动过程越来越明晰了。
尹川用铁丝割腕自杀未果,后来决定铤而走险,实施越狱。
为了从茅坑越狱,他长期节食,体重不断降低,还获得猫三协助,学会了开锁技能。
尹川选了一个大家很少上厕所的时间,携带事先准备好的铁丝去厕所大便,见连号的两名犯人离开后,迅速跳进了茅坑,双手撑在茅坑一侧,留下了掌纹。
尽管体形消瘦,可臀部和肋骨还是遇到了些障碍,导致穿过茅坑时形成了巨大摩擦力,并在坑壁留下衣服纤维和少量血痕,而且肋骨受到挤压导致骨折。
尹川进入粪坑后,顺着粪坑盖板的缝隙伸出手摸到了挂锁,并试图用铁丝开锁,不知为何,锁没打开,还把手心弄伤了。
粪坑里有许多有毒气体,尹川渐渐失去了知觉,趴倒在粪坑中,吸入了大量粪便,窒息死亡,沉到了粪坑底部。
一切似乎水到渠成,可我们心中还有一个疑问:
作为老油条,猫三为何没有告诉尹川,厕所的外面还有一道墙?他为何没有告诉尹川,就算爬出了粪坑,迎接他的很可能是一梭子弹?
调查还没有结束,有两件事情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一是运粪车的规律,运粪车每月固定一天来监狱挖取粪便,一天运两次,两次运输间隙,粪坑盖板会一直处于开启状态。
一般情况下,运粪车会在下午两点左右抵达监狱,但事发那天因为临时有事没来。
尹川可能摸清了粪车的规律,知道粪车哪天会来。他尝试开锁未果后,在粪坑里等粪车打开铁盖的时候中毒,最终没能等来粪车。
另一个情况是关于猫三的,他有一个9岁的女儿,曾经被性侵过,可以想象,猫三不会对性侵幼女的犯人有什么好印象。
有人猜测,猫三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惩罚尹川。这样的话,似乎一切推理都变得更合理了。
但猫三自然不会承认协助尹川越狱的事,更不会承认谋害尹川。
猜测只能是猜测,缺乏确凿的证据,越狱事件最后只能不了了之,渐渐被人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