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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下文学 www.xbxwx.in,最快更新潘郎憔悴最新章节!



    须臾文春为他泡上了兰花香茶,用细瓷碗盛着,他喝了一口,笑道:“谢谢你!”

    文春笑嘻嘻地看着他道:“相公真的明天就要走么?”

    照夕点头道:“是的,我要赶路回家。”

    文春叹了一声道:“为什么不多在这玩几天呢?我们小姐对你……”

    照夕红了一下脸道:“我好几年没回家了,现在自然是归心似箭,此时蒙你主仆上待之情,我决不会忘记,以后如有机会再来此地,我一定来看你们。”

    文春笑着点了点头,似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口。他笑着看了一下窗外,用手挑着头发道:“今晚上月亮多好呀!要是平常这个时候,我们小姐是最爱吹萧了,再不就是舞剑。”

    照夕哂然一笑道:“你们小姐喜欢萧了!”

    文春眯着眼睛笑道:“怎么不喜欢,吹得可好呢!”

    照夕忽然动了雅兴,遂看了墙上竹策一眼,微笑道:

    “你把萧拿来,我也会吹呢!”

    文春不由大喜,当时跑过去摘下了萧,递给照夕道:“那你就吹一曲吧!”

    照夕接过了这管萧,只觉入手冰也似凉;而且份量十分沉重,细看了看,才知萧身竟是上好的雪竹所制,头尾尚垂着银穗子,可知十分名贵。

    当时就口试了试音,遂就吹奏了起来。普通萧分凡、六、乙、尺、上、正工、小工七调,照夕造诣颇高,可外吹正花,旁花二音!

    在这静静的夜里,他这娓娓动人的萧声,如同夜莺之声似的,传了出去,一曲甫毕,竟连那文春也不禁听入了神,几乎呆住了。

    她长长喘了一口气,惊笑道:“太妙了……想不到相公竟吹得这么好……再吹一曲如何?”

    照夕含笑凑口,忽地远处又起了一阵笛声,随着夜风,清晰地传了进来。

    照夕方自一惊,正待倾听,那文春却皱了一下眉,嘟着小嘴道:“讨厌!她又来了!”

    照夕忙问道:“这是谁吹的?”

    文春忙自照夕手中,把萧接了过来,一面道:“除了那金五站还有谁!她这人真怪,每天我们小姐一吹萧,她准也跟着吹笛子,小姐舞剑,她也跟着舞剑,好似成心比似的。”

    照夕不由微微摇了摇手,令其不言,当时聚精会神,听了一会儿,只觉那笛音声调虽颇为曲折婉转,可是却有些失之于柔,暗中忖着,料不到这金五姑也有如此雅趣,只此一端,已透着不平凡了。

    他本是兴致颇高,经此一揽,却不便再吹下去了,当时笑了笑道:“你把萧收回去吧!我可不愿和她对吹。”

    文春闻言收回了萧,那笛音因不见萧声再起,吹了一曲也就不再吹了。

    这时忽见前院之中亮起了一片灯光,隐隐有马鸣人声,文春不由笑道:“许是小姐回来了,我去看一看。”

    说着自窗前一纵身,已用“海燕穿帘”的身法,猛然窜了出去,照夕也自椅子上站起,方想也下去看看情形,却见眼前人影一闪,一前一后由窗中窜进了两条人影。

    管照夕双掌一沉,喝了声:“谁?”

    却见那先前来人,身形往下一落,已娇呼道:“管兄不要怕,是我。”

    她说着,自已一阵踉跄,险些栽倒地上,幸而用手中的剑鞘,撑着地,算是没有倒下,可也不禁娇喘声声。照夕这时退后了一步,才看清了来人,正是那白雪尚雨春;只见她下半身,全系斑斑的鲜血,紧紧咬着一口玉齿,娇躯连连颤抖不已。

    照夕不由大吃了一惊,身形向前一窜,一伸右手搀住了雨春,惊吓道:“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那后上来的人影,正是文春,她早已吓得花容失色,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尚雨春勉强对着照夕笑了笑,咬着牙道:“谢谢你!我一直怕你已走了,见不到你了。”

    照夕这时不由十分感动,当时苦笑道:“不会……姑娘你伤在什么地方了,还是不要多言才好。”

    他说着回头向文春道:“你快去准备刀伤药和清洁的布来,快去!”

    文春领命而去,这时雨春却对着照夕笑了笑,她整个的身子都几乎靠在了照夕的怀中,她娇喘频频地道:“谢谢……你这人真好。”

    照夕见她身中如此重伤,尚还不以为意,居然还有心说笑,心中却又不禁生了些感思。当时剑眉微颦,叹道:“姑娘!你这伤不轻,你快躺下,我给你看看。”

    雨春这时一条玉腕,勾在照夕颈后,整个身子都在照夕怀中。她听完照夕话后,仍然笑着道:“你还会治伤呀?”

    照夕也不答话,轻轻搀着她走到了椅前,慢慢把她放下,不想姑娘一只手,却是紧紧勾着他颈项不放,她娇喘着笑道:“你真好……谢谢你!”

    照夕红着脸,用双手把她手拉开,退后了一步,仔细看了看她身上,见血自左腿溢出,已染红了半面裙子,可见伤势不轻。当时不由紧张地道:“你快运气闭住两处气海穴,不要再动了!”

    尚雨春这时脸色苍白,她仍然带着笑点了点头道:“我已闭住了。”

    照夕这时把袖子挽了挽,到了此时,自然不便再有什么顾虑了,他走上了一步,用手紧紧按在尚雨春左腿上端,雨春口中微微哼了一声,娇躯一阵颤抖。照夕低低道:

    “姑娘你要忍一忍痛,这是没有法子的事。”

    尚雨春露出两排细白的玉齿笑了笑道:“不……痛!没关系!”

    她脸上这一霎,竟沁出了一粒粒的汗来,同时喘声更较先前为甚!

    这时文春已和另一个丫鬟上来了,手中端着应用之物,照夕回头道:“文姑娘你来帮帮我,按着你们小姐的腿,先看看她伤在哪里,等把血洗净了再叫我。”

    文春答应着忙依言而做,照夕却走到了另一间房中,这时那另一个姑娘也进来,帮着雨春解裙宽带。尚雨春一双眸子,却目送着照夕离开一边,她知道照夕是怕自己不好意思才避开一边,芳心之中,在这一瞬之间,对照夕更不禁又生了不少好感。暗忖这人真不失是一个正人君子,她素日所接触全是些奸狡的江湖之辈,很难遇到一个如照夕如此正直的青年,更何况照夕又如此俊雅。她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不禁愈发感到自己若能和此少年结为连理,才不枉人生一场,想着竟连腿上的伤也忘了,只怔怔地看着那扇门,心中不停地深思着,直到文春一切都置好了,她才惊觉过来。当时轻轻叹息了一声道:

    “你去请管相公出来吧!”

    文春喊了声:“相公!我们已弄好了,你快来看看这支箭。”

    照夕忙从另一房中匆匆走出,他走到雨春身前,蹲下了身子,见雨春露着一只欺霜赛雪的玉腿,其上血迹已洗净了,只是却有一支弩箭,深深的扎在她腿肉之中,沿箭身附近,肉色呈出一圈黯黑,不断的自伤口中,向外沁着紫血。

    照夕不由冷笑了笑,愤然作色道:“这人好狠的心,竟以毒药蛇弩伤人,我今夜为姑娘治好了腿,倒要会一会此人。”

    尚雨春此时只是微微地哼着,听到了这里时,却抖声笑道:

    “你不要胡说了!我可不许你……”

    照夕这时二指箝着箭尾羽毛,猛出左手在尚雨春肩上拍了一掌,雨春惊得“啊”了一声,再看照夕右手把那只短箭拔了出来。

    这才知照夕竟是以“声东击西”的方法,减少了自己的痛苦感觉,尽管如此,她也不禁痛得流出了泪来。那说不尽的柔情蜜意,化为两道迷离的泪光,在照夕身上转着,照夕忙挥手道:“姑娘你不要说话了,还要忍一会儿痛,我为你把毒水吸出来就好了。”

    照夕说完了这句话,不由微微愣了一会儿,要说起来自己和这尚雨春,也不过是一面之交,可犯不着为她如此尽力。

    可是他生就一副急公好义的脾气,尤其这救人之际,不容他再作多想。何况雨春那楚楚可人的样儿,实令他不能不为之动心。

    只见他猛然张开了口,用嘴紧紧地凑在雨春毒箭的伤口上,一连吸了十数口毒血,直到血色转为鲜红,才罢口。这时雨春已痛得全身阵阵急颤,可是那双充满了多情感伤的眸子,却一直没有离开照夕。等到照夕吸完了毒血,又为她伤口处撒上些消毒的药粉之后,她不禁感动得流出了泪来。照夕见她如此,生怕她又说些什么话,令自己难以答复,同时口中全是污血,也急待洗漱一番,不由笑了笑道:

    “姑娘你的伤不妨事了,你好好地躺一躺,我下去一会儿。”

    尚雨春这时流泪道:“你小心嘴里的……毒!”

    照夕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没有关系。”

    这时文春也颇为感动地道:“公子你真好,小姐这条命可全是你救的了……我给你磕头。”

    说着竟真的要下跪,却被照夕一把给拉住了,他微微皱眉道:“你这算什么,我们身为武林中人,讲究的是行侠仗义,你不要多礼,快快带我去洗洗脸吧!”

    尚雨春也呻吟道:“你快给管相公打水去。”

    文春领命而去,这时照夕用杯中的水,把口漱了十几遍,又用净布擦了一遍,才算干净了,文春打来了水,他又洗了个脸。

    这时尚雨春腿上已不像先前那么痛了,同时那药凉凉的很是舒服,她就睁着那双明亮的眸子看着救自己的这个年轻人,嘴角微微上弯着,显出笑意。

    照夕坐在一边的位子上,本想说几句安慰她的话,可是偏又不知如何开口。他望着黑如浓墨的天,暗忖道:“看样子,我是走不成了。”

    他目光再次地转向雨春,忍不住问道:

    “姑娘的仇人是谁?这人心太狠了……请把他名字告诉我,我要会一会他。”

    尚雨春不知如何,脸色竟红了一红,遂苦笑地摇了摇头,抖声道:“这事与你不相干,你还是不要多事的好。再说……”

    她说到此略微犹豫了一下,又摇了摇头,竟自淌下了两行泪。照夕不由怔了一下,他想不透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是他却知道对方定有难言之隐,遂也不便再多问,当时笑了笑道:“姑娘不要难受,我只是随便问一声罢了!”

    尚雨春张开了流泪的眸子,微微叹息了一声。这时文春走到床前,尚雨春忽然用手指了一下桌上,小声道:“这东西……你收好了。”

    照夕顺其手往桌上一看,见是一个裹着青布的小箱子,自己记得这东西,方才雨春进来时是背在背上的,也不知其中何物,文春忙提到了手中,她睁着微喜的眸子道:

    “成功了?小姐你……”

    雨春却用目光制止了她的话语,她含着快要流出的泪,挥了挥手道:“你去吧!”

    文春拿起那青布包着的小箱子,匆匆下楼走了,尚雨春又看了那床边的小丫鬟一眼道:“你也去吧!这里没什么事了。”

    那个小丫鬟答应了一声,又对照夕请了个安,才转身而去。照夕待她走后,对着尚雨春微微一笑道:

    “姑娘,你静心地睡吧!今天我也不走了,我就在这里照护你。”

    尚雨春点了点头笑道:“我也不睡,我们今天晚上谈谈话不好么?”

    照夕摇头笑道:“哪有这么多话好谈,你新伤未愈,还是身体要紧,你要睡觉。”

    尚雨春忽然眼圈一红,道:“可是,明天你不是要走了么?”

    照夕又笑一声道:“在姑娘的伤未愈之前,我暂时先不走就是了,你好好睡一会儿,我到楼下看书去了。”

    雨春不由眸子一张,她笑嘻嘻地道:“这么说明天你不走了?后天也不走是不是?”

    照夕点了点头道:“我暂时不走,要等到你伤不妨事了,我再走。其实我并不内行,只是这种‘紧背花蛇弩’,我听师父说过,即使吸毒上药之后,也要三天之后,才能脱险,所以……我不能走。”

    雨春微微笑道:“要是如此,我真情愿这伤永远不好呢!”

    照夕也不由摇头笑了笑,当时不敢在她面前久留,遂把竹帘为她放下,转身就下楼去了。隐隐似听得尚雨春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明知对方此时心情万端,可也不敢再多问,就下楼了。

    他坐在书案旁,自己找了一本书,在灯下看了几页,奈何心情不定,时而合上了书,闭上眼睛。他那往昔一直不起波纹的内心,似乎已不像以前那么平静了。可是自己却也说不出为什么来,他确信自己对楼上的尚雨春并没有起什么异心;可是确是因她而心乱,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正当他打开书,压制着内心的烦闷,想要看它几页,耳中却听到雨春娇弱的呼声道:

    “管大哥……管大哥……”

    照夕大吃一惊,倒不是这“大哥”二字令他吃惊,是为她的伤!他忙答道:

    “来啦!来啦!”

    当时飞快地跑上了楼,却见尚雨春仍是平静地躺在床上,依稀的月光,正由竹帘的空隙之间,射出几道皎亮的光,照着这姑娘的脸盘儿,她紧紧地蹙着一双蛾眉,对照夕窘笑了笑,又忙收住了笑容。照夕忙问道:

    “姑娘,你有什么地方不适么?”

    尚雨春嘟着小嘴,伸出一只雪腕,指着那只伤腿,微嫌忸怩地道:“这里……这里还痛!”

    照夕忙把灯移近了些,自己蹲在她床前,皱着眉道:“很痛么?”

    说着正要掀开薄被探视一下,不意偶一抬头,却见雨春脸上似带着笑,并不似有什么痛苦的模样,自己一看她,她却马上又皱起了眉,口中尚自啊哟道:

    “好痛……好痛啊!”

    照夕不由怔了一下,他立刻想到了这是怎么回事,当时又气又笑,看了看她,半笑道:

    “有伤自然会有些痛的,只要不太厉害,就没什么关系。”

    雨春踢了一下被子,噘着嘴道:“就是厉害嘛!”

    照夕有意往她那只没受伤的腿上一按,问道:“痛么?”

    不想尚雨春竟啊哟叫起来了,照夕一时忍不住笑了,他站起了身子笑了笑道:“姑娘,那是右腿。”

    说着回过头叹了一声,却又听见雨春娇呼道:“管兄……管大哥!”

    照夕本不想理她,可又怕她紧喊,便又回过头来。却见雨春正用手在嘴上比着喇叭口的姿态,正要再喊,一眼看见了照夕,忙把双手收回到了被内,脸也不由红了。

    照夕走到她床前,不言不笑,雨春讷讷道:“这次是……真的!真的呀!”

    照夕笑了笑道:“什么真的?又痛了么?”

    雨春脸红了一下,半天才吞吐道:“我要喝茶……你可以给我一杯么?”

    照夕忍着笑,点了点头,见她跟前有杯子,遂拿起来,谁知杯中尚有多半杯温茶未喝完呢!他低了一会儿头,遂把杯子里茶,慢慢倒在痰盂里,却见雨春红着脸小声道:

    “啊……还有呢!我以为没有了。”

    照夕也不说话,倒了一杯,走到她床前,问道:“你自己可以喝么?”

    雨春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唇角微微上挑着,似笑又羞,这种姿态,确实迷人已极!

    照夕摇头笑了笑,事实他在无知之间,已多少动了些心。他上前一步,轻轻把她扶起一半,道:“那么还是我来扶着你喝一些吧?”

    雨春慢慢地喝了几口,就停住不再喝了,她翻着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注视着照夕微笑道:“你困不困?”

    照夕摇了摇头,微笑道:“还喝不喝?”

    雨春抿嘴一笑,又喝了几口,照夕见她根本不像是口渴的样子,当时轻轻叹了一声,把她慢慢放下,手叉着腰皱了一下眉道:“你还是好好睡一会儿,还有什么事,现在都告诉我,省得等会儿又叫。”

    雨春这时仰脸看着他,微微哼道:“你……不要走。”

    照夕正不知如何,却听见楼下有人匆匆上楼的声音,忙回身一看,却见是文春来了,她脸上带着极为惊讶的神色道:“七小姐……不好……不好……”

    二人不由大吃一惊,雨春忙问道:“什么事?你快说!”

    文春匆匆看了照夕一眼,当时抖声道:“那乌头婆就要来了。”

    这一句话,就如同是一声雷似的,顿时令尚雨春大吃了一惊,她吓得张口结舌道:

    “这……是谁说的?”

    文春急得搓着手道:“刚才乔三爷回来说,那乌头婆已发现东西丢了……并也猜到了是小姐所为,所以……”

    雨春这时脸色一阵惨白,她冷笑了一声道:

    “这老怪物也太狠心了,我已中其毒药暗器,竟尚不死心……也好!”

    她又苦笑了笑,目光却在照夕身上转了转,忽然她流下了两行泪道:“管大哥,你快走吧!”

    照夕这时在病榻旁边,已听得很清楚了,当时冷笑了一声道:“这乌头婆是谁?”

    雨春却摇了摇头,焦急地道:“你就不要问了,还是快走吧,这人心黑手辣,如见了你,定不会轻易放过你的……你对我这番恩情,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你……”

    照夕不由哼了一声道:“姑娘!我已经全明白了,这乌头婆正是以花蛇弩伤你之人;现在她竟还要来取你性命,她的心可太狠了。虽然我并不知道她和姑娘到底有何仇恨,可是你如今伤在病榻,我绝不允许她如此……”

    他这么说着,一旁的文春,脸上带着喜色,忙岔口道:“小姐!就让管公子留在这里吧!”

    尚雨春仍是连连摇着头,并催道:“你快走……我求求你好不好,你打不过她的,你留在这里不过是多赔一条命!”

    照夕见他说得如此严重,不由也有些惊心,当时皱眉道:“那么,你也躲一下呀!”

    雨春摇了摇头,冷笑道:“她不见得就会要我的命……我们还有一笔账好算呢!她的意思是在那箱子上。”

    照夕不解道:“什么账?那箱子里到底是些什么?是谁的?”

    雨春这时长叹了一声,一时颇感这话难以置答,她痴痴的看着照夕,心中想道:

    “我还是把实话告诉他吧!迟早他也是会知道的。”

    可是偷目一看,那文春却正在向她摇着手,她立刻又发觉到这种事的严重性,只一出口,怕他马上就许拂袖而去,也许弄不好反倒成仇也未可知。

    当时想着,一时竟硬下了心,撒谎道:“箱中宝物,早是我家传之物,不想被乌头婆抢去,今夜为我用计盗回,她却又不甘……”说到这里,脸色微红,好在是晚上,否则照夕定可看出她神色有异。

    雨春说到这里停了停,下面的话一时却难以接下去,照夕早已愤愤道:

    “如此说来,这乌头婆竟是一个贼了!我更不会放过她了!”

    他看看尚雨春笑了笑道:“姑娘你好好地睡觉,一切事情都有我,我决不会让那乌头婆伤你一毫一发。”

    他这么说着,尚雨春却偷偷用手在擦着眼泪,照夕这时回头看着文春道:

    “你方才说她来了,现在到底在哪里?你带我见她去!”

    方言到此,就听见庭院之中,有人如同夜枭似的一声长笑道:

    “尚雨春小贼人,别人怕你,我乌头婆可不怕你,你以为跑得了么?我老人家已经来了,还不快出来!”

    尚雨春倏地一把拉住了照夕的手,管照夕就觉得她那只手抖得很厉害,可见她是十分害怕了。那一边的文春也吓得低下了身子,口中连连道:

    “小姐……她来了……怎么办?怎么办?”

    尚雨春抖声道:“管大哥……你不要出去,她找不到我们的!”

    照夕这时愤怒膺胸,本欲冲出,听雨春这么说,不由暂时忍着气,没有动。却又听见那乌头婆发出一串尖锐的笑声道:“好丫头!你以为你不出来就跑得了么?丫头!你还是识相一些,快快把我老人家要的东西交出来,我也不难为你;要是你再不知好歹,我老婆子的手段你是知道的……等我进去以后,只怕你再活命就难了。”

    文春这时爬到雨春床前,抖声道:

    “小姐!我看就把那……”

    雨春这时哼了一声,点头道:“你去拿来吧!不要给她看见了。”

    不想照夕这时已忍无可忍,他已挣开了雨春的手,冷笑道:

    “不用,我这就去会会她!”

    他说着一闪身,已来到了窗前,一掀竹帘,用“燕子穿帘”的轻功,窜身而出,身后的雨春吃了一大惊,要留住照夕已经晚了。

    管照夕怀着一腔怒火,一出来就冷笑道:

    “乌头婆你在哪里?”

    他这句话方一说完,就见眼前黑影一闪,再看身前丈许地方的假山石下,站着一个身高六尺,满头蓬发的老婆婆。

    月光之下,这老太太的那副尊容,可是太吓人了。只见她发如乱草,一双短眉平齐,左眉角上生着一颗大黑痣,大如铜钱,一张大嘴,翻着厚有三分的嘴唇,乍看起来,真是惊人已极!

    尤其可惊的是,她脸上自天庭以上,黑如浓墨,眉下却其黄如蜡,莫怪人皆以乌头婆称之。

    她陡然地现出身形,照夕也不由吃了一惊,他后退了一步,冷笑道:

    “你就是乌头婆么?”

    这乌头婆乃两湘最难惹的绿林魔头,此次京中做案,在大内巧盗玉宝“七十二翠”,收满一箱。此来河南,沿途震惊了各省绿林,虽有不少知名之士巧取明夺,可全伤在怪姥的“黑炁问心掌”之下,没有一个讨了好去!

    不想来到这地面,竟会一时大意,为豫中绿林道盯上,起了极大风波。

    说来话长,这时豫省绿林人士亦分黑白两面,明一面上来说有商椎三老,洛阳五鬼等大盗,此辈人士仗其人多势众,占险要山寨,称一时之雄,官府亦莫可奈何!可是这一类人士,却是最好防,他们下手对象,只是在一些富商行旅,或是下野的朝廷巨宦,多是硬搞硬取;略微小心的人,不容易为他们得手。可是最可怕的是隐在暗中的黑道人物!

    提起这一类人,在河南道上,可就很有几个惊天动地的人物了,那白雪尚雨春,正是此类人物的姣姣者。自出道以来,真可说是神出鬼没,声东击西取南盗北,可说是从没有落过空。

    此女最棘手的是心机巧智,加以一身软硬功夫高人一等,人又美若天仙,出没前后,身份不等。她胆量极大,下手也最狠,所谓“狠”并不是指的手段毒辣,而是眼界极高,非巨金宝玉,轻易不动,一动手就是数目惊人!

    这尚雨春在地面上,有绸缎庄作掩饰,谁也不会想到她竟会是如此一个人。

    负责那些绸缎庄的人,很有几个打手为她效命,那乔三爷就是其中之一。此人姓乔名智取,掌中一支凤翅流金铛,很有些功夫,被尚雨春倚为左右手!

    乌头婆此来消息,很快就为她打探到了,于是经过周密计划,由尚雨春定下计,先散出流言,惊动同道,在群围乌头婆之际,她们却背后下手,载宝而归。可是乔三爷却险送性命,受了重伤,尚雨春亦中了这怪姥的“花蛇弩”,若非得照夕急中救援,很可能为此送命,这乌头婆的厉害是可想而知了。

    乌头婆失宝之余痛心疾首,在细心打探之下,才知为白雪尚雨春所为。

    尚雨春在此处名号极大,自然一打听就知道了。她哪里肯吃这个大亏;于是当夜就打来,满打算找到了尚雨春之后,劝她把箱子交出,也就算了。自己来此人生地陌,还是不宜多得罪人为上算。

    谁知道进门之后,一片静寂,且宅中之各人,先得了消息,早就四处掩蔽一净,竹楼处地极为隐秘,她一时如何能找得到。

    她来前也知道,和尚雨春同院住着一个棘手的人物,此人就是绰号人称红蜂金五姑的,因此人与自己并没有怨仇,不宜得罪,所以尚存有戒心,没有往后院深闯。

    正自暴怒火起之际,却见出来了一个少年,这人一开口就直呼自己乌头婆!

    需知这类出名的江湖之人,最忌的就是别人直呼外号,又何况乌头婆三字听来就不顺耳。乌头婆本就是一肚子火无处发,这一来真无疑是火上加油,当时强压怒火,冷笑道:

    “你这娃娃是谁?”

    照夕初入江湖,哪知这乌头婆的厉害,当时大声道:

    “你也不要管我是谁,我只问你三更半夜,到人家家里来乱叫些什么?”

    乌头婆怪笑了一声道:“我问你,那姓尚的丫头,到什么地方去了?”

    照夕摇头冷笑道:“不知道!”

    乌头婆又问道:“你是谁?是她什么人?”

    照夕见她说时,两只瘦手交叉在胸前,目光如炬,炯炯逼人,心中也不禁有些吃惊。当时仗着胆子,也厉声问道:“乌头婆!你也欺人太甚了,你抢了人家的东西,又用毒药暗器打伤了人;如今你居然还想来取人家性命,天下岂有你如此狠心的人?”

    他猛然一睁双目,冷笑道:“来!来!来!今天我倒要会一会你。”

    乌头婆一时连脸都气青了,只见她仰天长笑了一声,往起啐道:“这些话,你是听谁说的?”

    照夕这时哪里再肯多言,当时左脚一划,矮身而进,用“弓形手”反着向前一崩,一出手就是师传绝技。

    这乌头婆哪能不知这一势的厉害,只见她尖啸了一声道:“小子,这可是你自己找死!”

    说着话,她大脚一划,蒲扇大的手掌往外一分,五指倏地向外一抛,低叱了声:“去吧!”

    管照夕就觉得乌头婆这一式掌劲极大,身形由不住一连后退了好几步,差一点儿倒在地。这一惊,不由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才知那尚雨春之言不假,果然这老婆子不好对付。情急之下,身形已自跃起,往前一飘,双掌一撒用“正反琵琶”式,连环打出二招。

    乌头婆见自己那么沉实的掌力,并未伤了对方,心中也不由吃惊不小!

    管照夕这种掌式一撒,猝令她脑海之中,倏地想起了一人,当时也顾不得回招,向后一仰身,已飘出了两丈以外,只见她怪目一翻,沉声道:

    “洗又寒是你什么人?”

    照夕不由暗吃一惊,当时怔了一下,遂把心一横,冷笑道:“我不认识!”

    他说了这句话,猛地向前一耸身,用“三羊指”,骈指往乌头婆胁下就点。

    乌头婆厉啸了一声,身形陡起,如同一只大鹰似的拔起了空中。照夕只觉得背后疾风过头,那老婆子已到了他的颈后。

    只听她咬牙挫齿道:“既非洗门传人,可怪不得我手下无情了!”

    照夕这才知道,原来这乌头婆尚与师父认识,当下不容细想,乌头婆瘦爪又到,一时身前身后,全是这老婆子肥大的黑衣飘舞,声势掌风,端的惊人已极!

    管照夕这时也把师传绝技,一套“大力三合手”施展了出来,和乌头婆走了十数个照面,居然声势相匹,一时难发轩轾。

    忽然那乌头婆再次厉啸了一声,身形陡然拔起,她厉声怪吼道:“洗又寒是你什么人?娃娃你再不说,可难逃活命了!”

    照夕这时只觉得双掌掌心,阵阵发麻,他的个性在这一霎之间,又有了显著的变化,一双眸子里,隐隐透出了杀机。

    听乌头婆话后,并不答言,只低吼了声:“乌头婆你还想跑么?”

    说着身形已如同箭似的追了上去,乌头婆这时却也和他一样动了杀机。

    只见她怪笑了一声,身形不避反迎,那棋盘大的双掌交叉着向外一翻,发出了极重的一声掌风。也正在这时,照夕双腕齐出,把苦学煎熬成的“蜂人功”施展了出来!这种掌力,就像是一阵极大的旋风,直把乌头婆震出了五丈以外!

    她身子向下一落,不容她黑炁掌力撒出,已被管照夕这种奇异掌力的指风扣住!

    乌头婆不由吓得怪叫了一声,这一霎她已知道了这种功夫的厉害!

    而那年轻人,已如同鬼魑似的扑了上来,他那平伸而出的双掌,只要一翻,乌头婆万无活理!

    人到生死一线之间,常常有失常的表情,有的人因是从容就义,可是也有人丑态百出!

    乌头婆这时就像是一个磕头虫似的,大哭了起来,她连连地磕头,叫道:“小爷爷……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可是管照夕那赤红的双目,上冲的头发,这一刹那,已仿佛失去了人性。

    他低吼了一声,方欲推掌而出,可是倏地心神一震,似由背脊之间,出了股冷气,这股冷气,很快地传遍了全身。他不由往回一收掌,可是掌力已撒出了一半,乌头婆一声惨叫,已翻出丈许,她抖瑟地由地上站起,宛如是一个血人!

    而管照夕却也如同一个木人似的,失神地坐下了,他看着乌头婆踉跄地消失于视线之外,心中开始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愉快与痛苦!

    他仰天狂笑着,声震九霄!然后频频挥着双掌,那花石树木,都如同飞沙破絮似地飘上了当空!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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