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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硅璋段大侠就有一段不寻常的交情,想来你也是早已知道的了。可惜段大侠去世大早,咱们后生晚辈,没来得及见他,不知这位曾经被李白赞美过的剑客,剑术到底是怎么样的了不起?”接着又道:“听说段克邪的剑术比他的父亲还要好,你见过吗?”史若梅听得人家称赞段克邪,心里暗暗高兴,但却装出一副冷淡的神气说道:“大约是吧,我没有见过。”
独孤莹暗暗纳罕,心想:“如此看来,他和段克邪的交情大约也真是普普通通的了。这也奇怪,俗语说惺惺相惜,他和段克邪同在一个山寨,却怎的不多找机会亲近亲近。”想至此处,只见斜对面她哥哥的房门已经打开。
独孤宇走了进来,笑道:“妹妹,原来你早已来了。”独孤莹道:“谁像你这样懒,日上三竿,犹未起床。对客人也未免太疏忽了。”独孤字笑道:“我有你这样一位好妹子,还用得着**心吗?”浊孤莹听出她哥哥笑中含有深意,不觉又是芳心荡漾。
独孤宇道:“史大哥觉得好了点吗?”史若梅笑道,“好得多了,你瞧,我吃了这么多东西。”独孤字道:“好,这支箭可以放出来了。妹妹,你心灵手巧,替史大哥拔箭,还要偏劳你呢。”
独孤莹知道哥哥是有心让她和这位“史大哥”多多亲近,却也不好推辞,当下微笑说道:“哥哥,你真会享福,样样都要我管。
好吧,你也总得做点事情,请你把需用的药品拿来吧。”独孤宇道:“我早已准备妥当了。”
史若梅很觉过意不去,说道:“独孤姑娘,我给你带来了许多麻烦了。”独孤莹嫣然一笑,说道:“史大哥,我是和哥哥说笑的,你别认真。你是我哥哥的好朋友,你受了伤,我应该服侍你的。”独孤宇笑道:“妹妹,我看你还应该感激我呢!”独孤莹嘎道:“感激什么?你别乱说。”独孤宇道:“感激我将史大哥请来啦。你限你师姐学了剑木,总恨没人切磋,史大哥正是一位剑术高手,以后你可以多多请他指教了。”独孤莹很怕哥哥和她再开玩笑,说得太过露骨,如今听独孤宇这么一说,倒是光明正大,替她找到了接近史若梅的藉口,便连忙点头说道:“对啦,我正有这个心意,但盼史大哥早日痊愈。”
史若梅道:“你是公孙大娘的高足,我得拜你为师才成,你怎么和我这样客气。”独孤宇道:“你们两人都别客气,史大哥伤好之后,你们相互切磋,让我也好观摩观摩。”史若梅虽然不大懂得人情世故,却也是个心眼玲珑的人,心里暗暗好笑:“看来这位独孤姑娘对我很有点意思,她的哥哥也愿玉成其事。只可惜我无福消受。”史若梅一直担心给他们兄妹看破行藏,这时心上的一块石头才放了下来。又是好笑,又是欣慰。
史若梅躺在胡床,独孤莹小心翼翼的替她拔箭,头发几乎拂到史若梅脸上,彼此都感到对方呼吸的气息。独孤莹脸上的红晕越来越扩大了。低声问道:“史大哥,你觉得痛吗?”史若梅道:“很好,多谢你啦!”独孤莹心里甜丝丝的,有说不出的舒服。
史若梅倒不是胡乱称赞,独孤莹的手法的确甚为灵巧,拔出箭头,再涂了药,史若梅痛楚若失,对独孤莹很是感激。
自此之后,一连几天,独孤莹日间都几乎寸步不离的服侍史若梅,独孤字反而来得很少。史若梅和她的感情越来越好了。
史若梅的伤本来并不很重,又得独孤莹小心照料,好得很快。这一日史若梅起床之后,试试活动筋骨,已是恢复如初。独孤莹很是欢喜,笑道:“史大哥你闷了这许多天。我陪你到花园走走吧。史大哥,今天你可以指点我的剑法啦。”
这时正是暮春时节,史若梅随着独孤莹走进园子,只见佳木笼葱,百花争艳,这座花园虽然并不很大,但却布置得别有匠心,山石玲珑,亭台隐现,曲径迂回,清流如带,一花一草,一木一石,无不安排得恰到好处,走到园子深幽之处,宛如人在画图。史若梅闷了多日,不觉精神一爽,容光焕发。
史若梅本来貌美,心中欢悦,更添上几分潇洒,一片豪情。两人在荷塘旁边走过,清波照影,现出一对壁人。独孤莹看看水中的倒影,再看看面前的这个“美少年”,不觉酡颜如醉,暗自想道:“这人端的是才貌双全,想不到绿林中竟有如此人物!
古人说什么潘安之貌,想来也不过如此。”
史若梅微微一笑,说道:“独孤小姐,你在想些什么?”独孤莹心头一跳,说道:“我想请你指点剑法,不知你肯是不肯?”
史若梅道:“我怎敢班门弄斧,还是请小姐先显身手。”独孤莹道:“也好,你新病初愈,且歇一会儿,待我先抛砖引玉吧。”
独孤莹拔出佩剑,滴溜溜一个转身,剑光已似匹练般伸展出去,舞到急处,端的是翩若惊鸿,宛如游龙,剑气纵横,寒风飒飒,花片纷纷坠下,随着剑光飘散,更显得奇丽无比。史若梅不禁拍掌赞好,念起杜甫那首诗中的佳句:“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独孤莹剑光一收,半喜半嗔地说道:“我师姐的剑术,或者可以当得起这几句诗,我哪里便能至此境界。”史若梅笑道:“我未曾见过令师姐的剑术,看了你的,已是目眩神驰,自叹眼福不浅了!”
独孤莹道:“你这张嘴,只会讨人欢喜,我听哥哥说,你的剑术才真正是神妙无比呢。我已献拙了,你还不肯指教吗?”
史若梅给她引起了兴致,其实亦已是跃跃欲试,当下笑道。“我本想藏拙,却怕你这张利嘴排渲,说不得也只好献丑了。姑娘,我给你喂招,你手下留情。”
独孤莹道:“我有个新鲜的法子,你我离开三丈,彼此出招还招,这样可以避免误伤,大家也可以拿出平生所学,尽力施为了,你看可好?”史若梅知道她是照顾自己新病初愈,既佩服她心思周到,又感激她体贴入微。
史若梅道:“好,请先赐招。”独孤莹是主人身份,不便客气,当下抚剑一揖,随即出了一招“玉女投梭”,史若梅也还了一招“投桃报李”。
独孤莹嫣然一笑,说道:“史大哥,你太多礼啦,不必如此客气。”原来史若梅这一招“投桃报李”,含有客人感谢主人恩义,欲图有以报答之意。
独孤莹脚踏乾位,走出“伤”门,长剑抖动,嗤嗤有声,这一招剑势凌厉之极,倘若真的是近身斗剑,这便是一招令敌人伤残的杀手剑法。史若梅笑道:“好狠!”斜走震位,长剑一翻一绞,脚跟一旋,又回到原来的方位。独孤莹也不禁赞道:“好,解得真妙!”两人始终保持着三丈左右距离,脚踏五行八卦方位,出剑虚击。双方使的都是上乘剑法,十分认真,与正式交手,殊无二致,而且由于中间有一段距离,彼此剑法的精妙之处,就看得更加清楚。
转眼间拆了三十招,独孤莹脸上现出一层迷惘的神色,史若梅暗暗奇怪,想道:“现在正是斗到紧张之处,她却怎的心神不属,似是另有所思。”当下叫道:“小心这招!”青钢剑扬空一划,剑尖抖动,闪起了朵朵剑花,这一招名为“佛光普照”,正是妙慧神尼佛门剑法中威力最大的一招。
独孤莹霍然一惊,连退三步,忽地也叫道:“小心这招!”身形乎地拔起,长剑就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圈,将史若梅的身形都笼罩在这圆圈之内,史若梅失声叫道:“好剑法!”抱剑直立,使出“朝天一炷香”的剑式,身子也滴溜溜的转了一圈。独孤莹落下地来,两人对面而立,双剑互指,彼此都不再变招,原来到了此际,倘若是真的比拼的话,双方的长剑相交,已是僵持之局,只能凭内力取胜,谁先变招,谁就要吃亏了。
史若梅笑道:“公孙大娘的嫡传剑法,果然名下无虚,小弟佩服之至,甘愿认输。”独孤莹道:“哪里,哪里,你是男子,气力一定比我大,若然真的比剑,斗到了这一招,那还应该是我输了。”
两人徐徐收剑,独孤莹忽地问道:“史大哥,你的师父是谁?”史若梅怔了一怔,说道:“我学艺不精,不好意思说出师父名字。”
独孤莹道:“史大哥,我有一件事觉得很奇怪。”史若梅道:“何事奇怪?”独孤莹道:“妙慧神尼听说一向是不收男徒弟的,不知何以会破了例?”
史若梅暗暗吃惊,这才频道独孤莹原来已看出了她的师门宗派。心想:“我真是糊涂一时了,她是公孙大娘的弟子,当然是剑术的大行家,我怎好与她比剑,让她看出了我的剑法来历。”
当下心念转了几转,尴尬笑道:“独孤小姐眼光端的厉害,这么说来,我所使的,大约真的是妙慧神尼的剑法了。”
独孤莹越发奇怪,问道:“你这话可真奇了,你使的是什么剑法,难道自己都不知的吗?”
史若梅笑道:“实不相瞒,我的剑法是跟一个女子学的,但却并非尼姑。”独孤莹道:“那女子是谁?”史若梅道:“是我的表姐聂隐娘。”史若梅这话倒也不是完全扯谎,聂隐娘长她两岁,先跟妙慧神尼学剑,史若梅的剑术有一大半是由聂隐娘转授的。
聂隐娘常在江湖走动,独孤莹虽未会过,却也知道聂隐娘的名字,知道聂隐娘是妙慧神尼的弟子。当下说道:“原来你是聂隐娘的表弟,这就怪不得了。”说话的当儿,心中已是酸溜溜的,神态很不自然。
史若梅道:“我是她的远房表弟,自幼父母双亡,在她家中伴读。表姐时时要我陪她练剑,我在旁边瞧呀瞧的,不知不觉也就学会了。我表姐是曾说过,是个老尼姑教她的,但我却不知道便是妙慧神尼。”
独孤莹冷冷说道:“你的表姐对你可真好,不惜瞒着师父,把剑法教给你。听说她是一位将军的女儿,你在她家里住得好好的,怎么又舍得离开她了?”
史若梅道:“我不想永远寄人篱下,所以离开聂家,在江湖上闯荡,没有多久,认识了金鸡岭的头目,我知道主鸡岭的铁摩勒,不同普通强盗,于是便入了伙。”
独孤莹酸溜溜地道:“你很有志气,只是未免太辜负你表姐的好意了吧?”史若梅本来还想逗她一逗,说是自己与聂隐娘订有婚嫁之约,但见独孤莹双目红润,似乎就要滴下泪来,心中不忍,想道:“我临时再留书给他说明真相吧。过早暴露身份,于我不便。”当下说道:“独孤小姐休要取笑,表姐与我贵贱悬殊,我不过是个伴读小厮,岂能有丝毫妄念?”
独孤莹稍为舒服一些,说道:“我师父在生之时与妙慧神尼交情甚好,你使的那最后两招,就是她们切磋出来的。这是我听师姐说的,我自己可没有见过妙慧神尼。”史若梅心想:“怪不得她刚才现出迷侗的神情,原来我与她的师门,还有这一段渊源。”独孤莹又道:“史大哥,要是将来有机缘的话,我很想见见你这位表姐,看她是怎样一位剑法高妙的美人儿!”语气中的“醋味”不自觉的流露出来,史若梅暗暗好笑。
就在此时,忽见一个丫鬟走来,向她们两人见过了礼,说道:“外面来了一位客人,公子请小姐和史相公出去见客。”史若梅听了,不觉有点诧异。
独孤莹道:“什么客人?”那丫鬟道:“是个身体魁梧的男子汉,公于叫他做什么吕大侠。”独孤莹笑道,“江湖上的人物动不动就称什么大侠小快,好吧,史大哥,咱们一道去见见这位‘大侠’看他到底是什么人。”史芳梅有点诧异,暗自想道:“他家的客人,他叫妹子出去见客,那还罢了,为何要我也见外人。我又从不认识这个姓吕的。”独孤莹似是知道她的顾虑,说道:“我哥哥一向谨慎,他要你见的客人,想必无妨。”史若梅本待不去,但听独孤莹这么一说,不去叵会见疑,只好和独孤莹一同出去见客。
独孤字在客厅里陪着一个中年汉子,见她门来到,忙站起来,浊孤宇道:“这位是名震江湖的神箭手吕鸿春吕大侠,这位是史正道史大哥,这位是舍妹独孤莹。”接着又笑道:“莹妹,你一向仰慕的女侠吕鸿秋,就是这位吕大侠的妹子。”吕鸿春连忙说道:“不敢当,不敢当,你们兄妹双侠才真是令人仰慕。”
独孤莹心道:“原来是神箭手吕鸿春,倒也配得上一个‘侠’字,只是他的眼光却令人讨厌。”原来吕鸿春见她艳丽非凡,不免多看了她两眼,独孤莹眼光向他投射过去,他连忙正襟危坐。
史若梅这一惊却是非同小可,心里想道:“原来他是吕鸿秋的哥哥,糟糕,我和他妹妹打了一架,这事情不知他可知道了没有?莫非他已识破我的行藏,有意叫独孤宇请我出来的?”
独孤莹道:“何以不见令妹?”吕鸿春兄妹一向在江湖上并肩行侠,是以独孤莹有此一同。吕鸿春道:“我这次出来,正是找寻舍妹的。”史若梅听得他还未见到妹妹,心中一块大石方始放下。
独孤莹道:“这可真可惜了,没缘份会见鸿秋姐姐。”吕鸿春道:“独孤小姐有所不知,舍妹上个月去参加金鸡岭的英雄大会去了,听说金鸡岭已被官军攻破,所以我急着要找她。”独孤宇道:“这位史大哥正是金鸡岭的好汉。”史若梅心道:“原来他是想向我探听他妹妹的消息。”心中妒意未消,说道:“我只是山寨里的一个小头回,吕女侠是贵窖,我没资格相陪,我只是见她和段克邪常在一起。”
吕鸿春道:“不错,她是在潼关碰到段小侠,她曾帮过段小侠一点小忙,段小侠邀她一同去的。”
独孤莹道:“听史大哥说,铁摩勒、辛天雄、段克邪等首脑人物都已逃出来了,鸿秋姐姐既是和他们一道,想必亦已脱险了。”独孤莹话犹未了,独孤宇忽地笑了一笑。
独孤莹正自心想:“难道是我说错了话?”只听得她的哥哥己笑着说道:“吕大哥不是向咱们打听消息来的,他还给咱们带来了消息呢。”独孤莹道:“哦,什么消息?”独孤宇道:“他已经与铁摩勒、牟世杰二人会过面了。”
史若梅不禁又吃一惊,“他和铁、牟二人见过了面,想必知道了我的事情?莫非是铁、牟二人托他来寻访我的?”但她现在是冒充“金鸡岭好汉”的身份,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哦,那好极了。我掉了队,正想知道铁寨主他们的去处,好早日赶回去。
不知铁寨主可曾向吕大侠言及么?”
吕鸿春道:“我和铁摩勒虽然是相熟的朋友,但我不是绿林中人,他们的去向,我不方便动问。”他听史若梅问得外行,不觉起了一点疑心:“这人是金鸡岭的头目,怎的连绿林禁忌都不知道?”
吕鸿春接着说道:“我见了他们,已知道了舍妹平安无事,我也就放了心了。别的事情,我无暇多问,但有个消息,可以告慰史兄。金鸡岭这次遭受围攻,虽然失了山寨,伤亡却并不大。”
独孤字忽地问道:“吕大哥可曾见到段克邪么?”要知段克邪虽然出道未久,但已名震江湖,武林人士淡起话来少不免要提及他,是以独孤宇有此一问。
吕鸿春道:“没有见着,听说他是寻访未婚妻去了。”独孤莹好奇心起,问道:“他的未婚妻是谁?”吕鸿春笑道:“说起来你们一定猜想不到,他的未婚妻竟是潞州节度使薛嵩的女儿!”
独孤莹诧道:“果然是猜想不到,段克邪是绿林中人,怎的却攀上了这门亲事?”吕鸿春道:“听说那女的并不是薛嵩的亲生女儿。她的生父和段大侠生前是最要好的朋友,指腹为婚的。
这女的现在已离开薛家,也变成了江湖儿女了。听铁寨主说,他们之间的事情,离奇曲折,说起来恐怕要说个一天半夜,当时我们都没有闹工夫多谈,所以我也没有详细打听。”
史若梅一直在旁边提心吊胆,听到这里,方始松了口气。心里想道:“是了,我和克邪闹翻,牵涉着他的妹子,铁大哥和牟世杰自是不便与他详谈。”又想道:“克邪真的找我?哼,莫非找这个藉口,好离开大队,陪伴那吕鸿秋吧?哼,他屡次侮辱我,就是真的回心转意,我也不理他了!”但她虽然是如此自思自想,内心深处,却还是希望段克邪真的找她。正是:是爱是憎还是恨,女儿心事最难猜。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