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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宁朔将军出列:“臣在。”

    陛下口气幽幽:“纪昭贻误军机,按律何判?”

    宁朔将军秒答:“轻则流放,重则处斩,涉案者皆罚。”

    拂林王瞪了他一眼:“陛下,平跃年少,只知律法,不通人情。”

    陛下欣赏年轻人的实事求是:“处斩”

    纪六小姐闭了闭眼,最终交出了全部赎金,总算在纪氏旧友的力保下,救回亲哥一条狗命。

    陛下削去宁国侯的爵位,收回尚方宝剑和丹书铁券,但他觉得还不够。永阳子再提出家,祁王殿下终于忍不了了:“父皇,年节时下,此举实在不妥。”

    大家都在团圆,你让人家出家?

    元秩没有说这是我未来老婆,因为他知道此言一出,亲爹肯定会说:霸霸给你换一个。

    然而无论如何取巧,胳膊总拧不过大腿。最终定了带发清修,地点在飞云观,因男女有别,特辟开一处副观,只许永道长监督。

    大抵在陛下心里,靳老师根本算不上是个男人==。

    大家熬了大半宿,国子监的热闹总算完结,可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陛下的銮驾先行,随后是宗亲朝臣,经此一劫,国子监监生都被勒令休假,永道长要将盛祭酒的魂魄带回飞云观超渡,不少学子都上来跟那个小坛子告别。

    纪飞鱼远远看着,心头五味杂陈。

    说来可笑,死人竟还有利用价值;细想可敬,这人死了,还有许多人念着他;再想可悲,这坛子里何来魂魄,不过自欺欺人。

    纪昭挡在她身前,微微低着头,替她拍去衣领上粘着的蛊虫,她感觉到他有话要说,最终却没说出口。

    他不说,她便拦住他的手,直接问了出来:“六年前你不肯送我,是不是早就知道。”

    不知是出于对答案的恐惧,还是为了坚定自己的决心,在他回答之前,她自欺欺人般警告:“想好了再回答。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要是骗我,我就再也不相信你。”

    五哥哥手下不停,承受她目光中的种种,声音含笑:“要是我骗你一辈子,你岂不是永远发现不了。”

    他弹飞毛领上最后一片灰尘,抬头迎上那道目光,毫不躲闪:“纪昭不会放弃纪飞鱼,从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不会。”

    六妹妹看了他许久,也看不出一丝破绽,意料之中的事,却仍自嘲一笑:“好罢。”她摇摇头,又道了一声:“好罢。”

    像是答纪昭,更像是答自己。

    凄冷的冬夜,兄妹俩结伴走在人烟稀少的长街,明明是一条回家的路,却各怀心事,都行得沉重无比。

    道旁灯笼呼呼作响,斑驳石阶映下两条人影,若即若离、忽远忽近,好似一个是风,一个是被风吹起的树叶,明明相伴而舞,却又隔着空气。空气,有时是难以逾越的东西。

    沉闷的气氛压得人心口坠疼,做哥哥的忍不住先出声:“真的长大了。”

    有心事,也不肯对我讲了。

    飞鱼踢着道上的乱石,老气横秋地叹气:“不能不长大呀,从前我过得那么好,那是因为生于侯府,有父兄护持如今也该轮到我保护你们。”

    黑夜里纪昭的笑声尤为清晰,他更清晰地说道:“谢谢你。”

    谢谢你放弃这么多东西,谢谢你委屈自己来救我,谢谢你这么努力地,开始学习履行自己的使命。

    飞鱼突然停住脚步,借着半明半昧的灯光,说着半真半假的鬼话,眸光流转,一半盛着蜜,一半浸着霜:“宁国侯府早没了,如今什么也不剩,不失为一种解脱。中宫谋逆尚未结案,此番跳出朝局,许能免于腥风血雨。”

    如果这些还不算试探,那么接下来的这些,则完全是鬼话连篇:“如今回想,从前我太自私,总以为表面太平尚能维持,其实只在逃避自己的责任。我本该为她分担的。”

    纪昭始终不语,直到她结案陈词:“哎,有时觉得她欠我,有时又觉得我欠她。真是一笔糊涂账。”此时他再也忍不住吐槽:“方才来不及问你,这矫情腔调到底同谁学的?”

    飞鱼宝宝生起闷气,快步疾行,再不答话。

    五哥哥便只能拉住她的手,叹息一声,低声下气道:“好了,寻个馄炖摊子,去吃宵夜如何?”

    飞鱼甩开他的手,彻底怒了:“吃吃吃,我在你眼里就是一只吃货!你有什么事从来不告诉我,就算今天我花了那么大代价救你,你也以为我一点不在乎,我一点不受伤,难道吃货就没有人权吗?难道吃货必须傻乎乎地买单,心里不开心也不能表露吗?我身上是有什么开关吗?你们一按下去我就应该笑?我到底有什么义务永远表演开心啊”

    仿佛知道他不会理解,她急得语无伦次,干脆不再胡说八道,捂着脸伤心痛哭。眼泪从指缝间流出,很快沾满了那个肩膀,他轻拍她的后背,呼吸温热,依旧无言。

    纪昭同志一向很会哄女人,曾经也很会哄妹妹,却在阔别六年之后,消退了这项技能。她哭得停不下来,他说不出话,便只能和歌,都是些断句残篇。从前他好读佚文,莫名喜爱那份残缺,她总在一旁听着,对文章一知半解,单凭感觉挑出中意的词句,如同在万千点心中挑到最合口味的一种,从此死磕到底,其余所有再也无法入眼。他好佚文,她却只好佚文中的几句,比他挑食一百倍,可惜这样美好的时光,终究也只是残篇。

    一瞬之间,又仿佛经年。

    “奏我行军乐,披我战时袍。”

    “且揽长风作衣,虽是星火,可煮山河。”

    “长刀斩尽千秋雪,折袖煮酒望长街。”

    “青岁不解侯之门,骨嶙峋,定为天下客。”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哭完,瞪着通红的眼睛无声威胁:不许记得我哭过。

    他摸摸她的头,笑着颔首。

    她转身就走,依稀听见一句“小笨蛋”,心底不禁一软,可惜不曾看见

    吐出这句蜜语时,他眼里殊无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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