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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恕狠狠掼了一把头发,冷静了一会儿又说:“但也说不通啊。最早向我们反映有个清秀年轻人住在侯诚家的不是侯诚自己,是他家附近的村民。侯细媚和王又群都看到了。她们没有理由陪侯诚演戏。”

    “很简单,因为确实有这么一个人曾经住在他家里。”萧遇安说,“而且依我的想法,正是这个年轻人的出现,侯诚才得到灵感,想到这个匪夷所思的点子。你往回想一想,当村民告诉你,有一个年轻男子在向来孤僻的侯诚家里住了几天,你是不是一下子就想到,这个男子就是真正的墓心?”

    明恕频繁踱步,“是!”

    萧遇安又道:“这个男子可能只是一个碰巧路过的人,时隔三年,现在也无法再查。侯诚咬定这个人就是墓心,加上村民的证言,几乎就坐实他自己只是一个被墓心利用的人。”

    “我想到一个不好的可能。”明恕突然说,“侯诚敢咬定那个出现过的男子是墓心,为什么?他就不担心那个男子再次出现,揭穿他的谎言吗?”

    “两种可能。”萧遇安说:“第一,他在赌;第二,他知道那个男子绝对不可能再出现。”

    “已经死了。”明恕右手成拳抵着下巴,“被他杀死了。”

    “不排除这种可能。”萧遇安忽然笑了笑,“就这么被我说服了?”

    明恕眼珠一定,“啊?”

    萧遇安上前,双手托住明恕的脸,“被绕进我的逻辑了。”

    明恕皱眉,有些生气,“因为是你!”

    萧遇安松开双手,“你再冷静想一想,我这分析有没有道理。”

    明恕没想多久,问:“我就想知道,如果侯诚给我们挖了一个坑,你是怎么从这个坑跳出去,反向想到另一条线上?我自问没这么大的能耐。再过一段时间我可能会怀疑,但不会像你这么快。”

    “我和你一样,也信了侯诚的话。”萧遇安说:“直到柳至秦跟我说,他在网络上没查出墓心的蛛丝马迹。”

    明恕忽然明白了。

    “你在特别行动队待了一年,柳至秦是什么级别的网络安全专家,你应该清楚。”萧遇安接着道:“别人查不出问题,我可以理解为墓心藏得太好,连柳至秦都无能为力,那在我这里,就只有一个可能——侯诚所说的墓心根本不存在,他自己就是墓心!我今天赶过来,就是要验证这个猜测。”

    明恕说:“你只是诈了他一下。”

    “不止。”萧遇安说:“我看过墓心的所有书,其中有一本用大篇幅详细描写过瓜田,还有别的农村风貌。”

    “如果书中所写与庆岳村相似,就说明墓心就是侯诚?”明恕飞快思考,“那也不一定啊。照侯诚和村民的说法,那个年轻男子碰巧路过庆岳村,在侯诚家住过几天,那他能描写庆岳村的风貌,这也说得通。”

    “说不通。”萧遇安摇头,“不管是村民还是侯诚,都说得很明白,那个男子住在侯诚家没出来,他根本观察不了庆岳村的风貌。退一万步讲,侯诚说这个男子四处游历,那么他去过的农村一定不止庆岳村一处。那为什么墓心书里的农村是庆岳村的缩影,而不是其他农村的缩影?”

    “这”明恕想了半天,实在找不到反驳的点了,“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萧遇安在他头上揉了一把,“你是重案组组长,你问我怎么做?”

    “别乱摸,把我发型摸乱了!”明恕不满地晃了晃头,“侯诚就是墓心的话,那他将稿酬从银行里取出来这笔钱会在哪里?”

    萧遇安不答。

    “你认为就在这里?”明恕说:“侯诚直接将两百多万藏在家里?”

    “他刚才被治安支队带走时的表情,你注意到了吗?”萧遇安说:“这栋老房里一定有他的秘密,可能是钱,也可能是别的。你们以前搜查过,但查得并不仔细。”

    “我马上安排新一轮搜查。”明恕顿了顿,压住被揉得支起来的头发,说:“侯诚去嫖丨娼,虽然能够误导我们认为墓心另有其人,但其实还是有一点多余啊。鲁昆和李红梅都是在墓心的书之后犯案,我们能够怀疑墓心,但在现有证据之下,我们不能将墓心控制起来。毕竟他的书都是通过正规出版社出版,读者犯罪,我们没有理由限制他这个作者的人身自由。可现在他涉嫌买丨淫,治安支队扣住他合法合规,他纯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人在设局的时候,越自以为聪明,越可能犯一些关键性的错误,尤其是这种不断反转的局。”萧遇安说:“很多命案也是这样——凶手想要抹除留在现场的所有痕迹,却不知‘抹除痕迹’这一行为本身,就能给警方提供线索。做得越多,马脚便露得越多。侯诚已经露出破绽了,等回到洛城,我会再去审问他。”

    “等等。”明恕抓住萧遇安的手腕,“哥,你刚才学我。”

    萧遇安眼梢半挑,“嗯?我学你什么?”

    明恕说:“你学我的匪气,你平时不这么说话。”

    萧遇安似笑非笑,“你学我的时候还少了?只准你模仿我,不准我模仿你啊?”

    “我模仿你那是因为你厉害。”明恕扬着脸,“你那种腔调很能唬人的。而且”

    “而且什么?”萧遇安问。

    “而且我从小就崇拜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明恕语气带上几分亲昵和凶悍,“模仿你怎么了!”

    萧遇安轻嗤,正要说话,忽听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不少居民围在一辆三轮车边,七嘴八舌说着村长侯建军家里的事。

    “侯桨真是没孝心啊,怎么能出去念个书,就不认老父亲了呢?”

    “养儿防老,养儿防老,我看养儿也防不了老了!老侯真是可怜呐,含辛茹苦把侯桨拉扯大,到头来还被侯桨嫌弃!”

    “侯桨其实也没错,老侯是挺给他丢脸的。”

    “话不能这么说啊!咱们谁不是农民?侯桨自己就是农民,不过是到城里念了个书,就瞧不起当农民的爹啦?不是这个当农民的爹,谁供他念书?”

    明恕之前见过侯建军,因为打火机的事,对这位村长印象深刻。听了一会儿,差不多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侯建军有个儿子叫侯桨,24岁,在洛城大学攻读硕士。侯建军年轻时就死了老婆,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妈,还要丨操心村子里的事。侯桨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在镇上念的,和侯建军关系不是太亲。

    18岁时,侯桨考上了洛城大学,侯建军高兴得请全村人吃饭,侯桨这个主角却没有出席,在所有村民面前拂了侯建军的面子。

    侯建军的失落被每个人看在眼里。

    这些年,侯桨几乎没有回过庆岳村,而侯建军却有空就往洛城跑,哪怕是见儿子一面也好。

    但很多时候只能吃闭门羹。

    这次,侯建军拿着存下来的一千多块钱,照着方远航那个打火机的样子给侯桨买了一个,想要讨好侯桨,却还是没能见到人。

    侯桨不接他的电话,也不给他开门。

    侯建军灰心丧气回到村里,那个对他来说昂贵得离谱的打火机终于像最后一根稻草,将他的脊梁压塌。

    他找来农药,想要自尽,幸亏被一位跑去找他商量事情的村干部发现,这才没有酿成悲剧。

    农药被打翻,淌得满院子都是。

    村民大多热心,不少放下手中的活,赶去宽慰侯建军。

    萧遇安和明恕站在村民们后面,隔着一段距离看着侯建军。

    “他是真的不要我这个父亲了。”侯建军老泪纵横,几乎哭天抢地,“连见我一面都不愿意,他是要和我断绝关系啊!”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萧遇安在明恕背上拍了拍,“走吧,别看了。”

    明恕却站在原地,忽然想起了自己很少记挂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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