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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处,曹军人倒旗靡,不住向两旁散开,就像是利刃破开的朽木一般。
于禁头皮一阵发紧,直觉头发似乎已连根竖起,但仍是厉声传出号令,喝令左翼刀盾兵突前,弓兵辅翼,跟着传令右翼弓兵从阵后迅速绕向左翼。传令完毕,就听得号角声起,停歇半晌的弓箭疾升而起,狂雨一般扎在左翼。此时正当曹军阵形变化之际,弓兵、盾兵在密集的箭雨击打下登时死伤大片。于禁惊怒交集,喝令右翼兵士出击,从侧翼牵制安定前锋,但那数百人来得极快,曹军左翼仍在调换阵形、填补死伤兵士留下的空隙之际,那些人已奔进阵中。骚乱水波纹般从左翼延伸向中军。于禁身处小丘之上,仍能感觉整个军阵向右一紧,跟着向左倾斜。
那数十白甲兵向前突出十余丈,蓦地返身而走,曹军兵士一愣之间,大喊着冲了上前,却被潮涌而至的安定兵士分从侧翼顶住,留下中间十余丈的甬道。那数十白甲兵退后数丈,突然放声长吼,返身再冲曹军军阵,所过之处,曹军溅血抛飞。冲出十余丈,又转身向后退去。这时曹军已知对方只是在为下一次攻击腾出空间,若被对方白甲兵冲击,必然身首异处,头皮发麻下,呼喊一声,狂奔而去。
于禁心知此阵已败,但如果就此散乱,必然全军尽墨,厉声长呼道:“右翼压住阵脚,卫坚出营突袭贼军主阵……”
便在这时,千军万马踢踹地面的声音,闷雷般传了过来。
下了几天的雨,旷野上积起了无数水洼,战马掠过旷野,雨水飞溅,入眼就见白雾汹涌,朝右翼狂压过来。那些战骑来的极快,瞬息间密集的蹄声充斥耳畔,将于禁的呼喝声尽数淹没。曹军右翼在敌方骑兵冲击下登时溃不成军,向两侧四散而开,敌军战骑凿穿而出,向于禁所在的小丘奔了过来。当先的一骑,更是迅急如电,只一转眼间,已踏上缓坡。
于禁的亲兵齐声喝道:“找死……”十余只长矛在巨喝声中齐刺而出。那人长戟挥动,戟锋催迫豪雨,在锋前形成一道白色的刃面,嗤的一声,先戟而至,掠过矛杆扫在那十余人的胸膛,那些亲兵有的狂喷鲜血,倒撞下马,有的更被水刃生生撕裂,在战马的惊嘶声中,断成两截。
这些亲兵跟随于禁十余载,感情极深,眼见他们死于非命,双眼立时红了,厉声哭喝道:“好胆……”话音未落,那骑西凉战将已纵上小丘,就着战马前蹄高扬的姿势,挥动长戟,立劈而下。雨水在锋前凝聚成形,随着长戟下击之势,裂岸惊涛般狂砸而下。于禁避无可避,咆哮一声,长刀横击,蓬的一声,击中水刃,于禁就觉右臂一阵酸麻,半片身子完全失去知觉,跟着脸上一凉,雨水无孔不入的扑了过来,口鼻间登时一片水腥。就在这生死一线之际,于禁左手抽出身后长弓,向大戟劈来的方向疾迎过去,就听嚓的一声,右手长弓猛地一颤,跟着一轻,已被对方削断。于禁暗呼不好,踢踹战马向侧奔出,猛然间身前压力大减,就见那人长戟闪电回缩,向身后掠去,跟着一支紧握环首刀的右臂带着一蓬血雨翻滚而起,直冲上数丈高的空中,竟是一名亲兵心切救主之下,抢奔而来,被那人回戟斩断臂膀。于禁就觉一股热血狂冲上头,嘶吼一声,向那人疾扑过去,却被亲兵拉扯着飞退下小丘。主帅旗帜不住倒退,曹军兵士再无士气,跟着向后退却。安定骑兵紧追身后,纵骑追逐。
这一仗,于禁连退数里,直退到安邑城下,就见安邑城门高悬,任凭溃乱的曹军聚在门下嘶声哭喊,城门始终高悬。亲兵夹持着于禁裹在人群中,眼见进退不得,急得狂骂不已。身旁的兵士这时也认出于禁,立时便有人大叫:“卫觊,虎威将军也在这里,开门,快开门……”城上却毫无声息。
亲兵眼见敌军越追越近,急得直搓手,向于禁道:“将军,您到前面去,卫伯儒终究受将军节制,将军出面叫门,他一定开……”于禁苦笑道:“眼下谁来卫觊都不会开门,否则,安邑不保……”提高声音厉声喝道:“门是开不了啦。与其窝在城下等西凉人来杀,不如咱们返身再斗过。”身旁的亲兵跟着放声应喝。曹军兵士眼见城门高耸,城上不见半个兵士,心中说不出的失望,听于禁如此大呼,人人心道:“反正这次是死定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当下便有数百人停止喝骂,重新握起兵刃。
号角声中,数百西凉军兵锵锵奔至,为首的正是那数十白甲兵。曹军头皮发木,心胆俱裂之下,连叫门哭喊都已忘记,就那么静静立在城下,看着安定兵士疾冲过来。便在这时,就听得蓬蓬数声,数块磨盘大的巨石高高抛起,在铅灰色的空中划出数道灰白色的轨迹,狠狠砸在潮水般奔袭而来的骑兵中央,有数名兵士被巨石砸中,稻草一般抛出数丈。战马被砸得肠穿肚裂,匍匐在地上仰天厉嘶,骑兵登时大乱。紧跟着又是数声巨响,巨石从城头飞扑而出,号角狂响,安定骑兵疾撤而回。那些骑兵来的快,去的也快,奔出一百步,恰在安邑城头的投石车的射程外停了下来,静静的望向这处。曹军众人心都悬在胸口,大气也不敢出一口,静等对方突击的号角声。
“呜——”
号角沉郁低沉,却是安定兵士撤退驻防的号令。号角声中,安定骑兵调转马头缓缓向东撤去。曹军原以为此战必死无疑,却见安定兵士退开,悬在胸口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这番死里逃生,都是喜极而泣,哭喊声震动旷野。
这时于禁方才长舒一口气,哑声传令,重整乱军。片刻后,高悬的吊桥缓缓放下。
一名亲兵拉着于禁的战马走了过来,向于禁道:“虎威将军,吊桥已经放下,进城吧。”于禁摇了摇头,缓缓道:“让他们先进,我再等等。”回首望向东面,就见安定骑兵勒马停在数百步外,既像是防备于禁率部反击,又像是在静静等待时机,突袭进城的曹军后翼。
再望向这些兵士的身后,就见一道道黑影从数里外隐隐升起,抛向营寨上方。
于禁皱了皱眉,心想:“那是什么?”沉吟片刻,随即恍然。塞外游牧为生的匈奴、鲜卑、羌、乌桓等族,无论成年男子还是女子都长于用绳索套马,可在两马相距十余丈间,用绳索套住疾驰飞奔的野马。野马套得,立营扎寨的寨木自然也套得。西凉人正是在用绳索套马的绝技,破开营垒。
望着里许外不住被拽倒的寨墙,于禁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一名亲兵低声道:“将军,大部分人已入城,我们也进去吧。”于禁回身深深望了一眼东面的旷野,迈步直入城门。
卫觊一身布褥立在内侧城门处,望见于禁进城,急忙迎了上前,说道:“将军辛苦了。”卫觊出身河东世家,出身行伍的于禁向来瞧之不起,这时听卫觊如此说话,想起方才战事的凶险,心头猛地一热,眼圈登时红了。但他生性坚韧,趁着侧头卸下铁盔的空当,深吸一口气,已将心情平复。缓缓将铁盔持在右手,抱在胸前,淡淡地道:“伯儒才是辛苦了,这次不是伯儒,恐怕我已是凶多吉少了。”
卫觊道:“虎威将军过谦了……”于禁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起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迈步向城上走去。
败军撤回城用去了不少时候,这时天色又黑了不少,沉沉的天空,像是遮在头顶的黑幕,将四野笼罩的一片阴沉。于禁双手撑持在雉堞上,望向数里外的旷野。火把光从身后城楼的窗透投出,将于禁和卫觊的身影远远投在城下。光晕以柔和的边际缓缓融入暮色,从光晕处落下的雨线,银丝般不住飘动。雨水纷纷扬扬里,就见对面的营寨不知何时也已亮起灯火,离得远了看得不是很真切,就像是点点黄芒,在幽深的水流中起伏晃动。
营寨左侧就是方才数千人鏖战的战场,隐隐有数百人在其上走动,像是在打扫战场,收缴兵刃和搜寻伤员。于禁只是静静望着。卫觊见于禁不开口,也不好开口,两人站在风雨中的城头,任凭冰冷的雨水从天空不住撒在身上。也不知过了多久,似是等到那些打扫战场的人也撤进西凉军营,于禁才低出一口气,缓缓说道:“此前我一直想不通,为何司空大人要在河北战事成败的关键时机,甘冒两线作战的危险,将吴晨逼出潼关。但到了今日我终于明白了。”
卫觊知于禁的话并没有说完,并不出口接话,静等着于禁继续话题。于禁笑了笑,道:“当年击溃高顺的陷阵营,我曾以为天下再无兵卒可强过我手下的先登营,今日才知自己错了。今日我以七千人迎击西凉五千人,却让敌军破磊夺营,不是占了背依坚城的地理之利,这仗极可能全军覆没……收复河北,而任小贼夺取巴蜀,那时候就不知伍千人……”说到这里,突然嘿的一声。
卫觊听他絮絮述说兵力,大违一向沉默阴刻的个性,心傍晚一战,想是对于禁刺激极深,急忙劝道:“胜败兵家常事,何况这仗是西凉贼寇借了天时之利,虎威将军无需放在心上。”于禁嘿嘿一笑,道:“败了就是败了,还需找什么理由?”顿了顿,指着城外的大营,说道:“伯儒,今日之战你在城上全看到了,如今这个局势,你看该如何应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