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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至。黄睿侧身斜进,双掌翻飞,数名兵士被击飞而出,猛听得一人大声喝道:“住手。”天女在数名匈奴兵士的簇拥下走了过来。豹猛地站起身。

    天女喝道:“还不住手?”豹喝道:“大典与祭天无关,天女越权了!”天女道:“选单于是部族中大事,我作为匈奴人不能不来。”沙谟翰尖声道:“汉人捣乱大典,藐视匈奴祖训,礼当碎尸万段。兰斯雅,你既不是以天女身份,又能以什么权利阻止?”天女道:“此人是兰氏请来的朋友,不知我该不该过问?”

    天女边说边走,此时已走到台下。她身后的兵士早已抢进阵中,锵锵数响,将黄睿和围攻的匈奴兵士分开。挛鞮豹寒声道:“此人公然捣乱大典便是匈奴人的大敌,天女维护他,即是蔑视大典。其间轻重,天女当能自处。”天女轻轻叹了一声,说道:“你们围攻汉人使节,用重兵监视兰氏首脑,便不是蔑视大典了吗?”

    豹冷笑道:“吴晨小贼在北地杀我五万精锐,现在又派人捣乱大典。如此处心积虑与匈奴作对,是可忍孰不可忍。”沙谟翰冷笑道:“和她废话什么,来人,快将这汉人宰了。”

    黄睿见沙谟翰大呼小叫,不住下令兵士围攻,心中大怒,破口骂道:“沙谟翰你个老糊涂,给人当猴耍还在耀武扬威?呼韩邪单于若是知道有你这么个不肖子孙,也要气生回来。”沙谟翰勃然大怒,厉声喝道:“你……你这汉狗,竟然敢骂本王?”黄睿喝道:“骂得就是你。沙谟翰你个老糊涂,给人当猴耍还在上窜下跳。”沙谟翰气得浑身颤抖,用手指着黄睿,颤声道:“宰了他,宰了他……”

    拓跋诘汾厉声喝道:“黄大人乃是鲜卑人的朋友,这事咱们不能不管。”锵锵数声,鲜卑人抽出长刀围在黄睿身侧。沙谟翰怒道:“拓跋诘汾,这是你逼我的。”扬手一招,十余名亲卫从高台一角涌了出来。拓跋诘汾见匈奴人人多势众,若是打斗起来己方死伤比多,大喝一声,猛地纵身跃起,伸足在一名兵士头顶一踏,跃上高台便向沙谟翰冲去,心道:“擒贼擒王,好歹抓住你再和其他人理论。”

    沙谟翰惊喝道:“拦住他。”一名亲兵大喝一声,抽刀斜劈拓跋诘汾,拓跋诘汾右掌疾探,抹在刀背上,将长刀斜斜荡开,左拳起处,蓬的一声,那名兵士在空中啊啊大叫,翻摔出数丈远。一名身在沙谟翰一旁的千长大叫一声,冲了过去。拓跋诘汾足尖斜踏,踢在他手腕上。喀喇一声,那千长右腕当即断折,拓跋诘汾已借一踏之力纵身翻过那千长,跃至沙谟翰头顶。沙谟翰见势不好,翻身滚向一旁,肩颈猛地一痛,已被拓跋诘汾一把抓住。沙谟翰右手疾压拓跋诘汾抓在肩头的大手,左手横扭他的小臂,一个大甩背便欲将他摔出去,咽喉猛地一紧,已被拓跋诘汾左手捏住,气息不顺,一甩之力便再用不上来。拓跋诘汾厉声喝道:“都给我住手,否则我捏死他。”

    天女惊喝道:“快放他下来。”挛鞮静和豹对视一眼,大声喝道:“快救左谷蠡王。”两人身后的亲兵起发声吼,抽刀扑上,一时间刀光如雪,将二人围在核心。沙谟翰一张脸如血一般红,喘着气喝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还不给我退下去?”

    天女又气又急,说道:“你们还嫌匈奴不够弱吗?这样闹下去,匈奴还需多少年才能恢复元气?”

    挛鞮静理也不理,嘿嘿大笑:“左谷蠡王放心,这鲜卑蛮子只想将你当人质,咱们绝不能上了他的当。”沙谟翰怒道:“将他逼急了,他什么事干不出来……唉哟,你这个混账……”竟是从左侧扑来的匈奴兵士一刀劈在沙谟翰右臂。那兵士见眼前的拓跋诘汾忽然换成沙谟翰,不由愣了一下,拓跋诘汾趁机一脚踢在他小腹,那兵士狂喷鲜血,连翻数滚跌落台下。

    沙谟翰见这些兵士一刀接一刀狠狠劈下,拓跋诘汾自不免一死,自己更是绝无活路,急忙喝道:“快来救我。”他手下的卫士也顾不上和鲜卑人缠斗,高叫着向高台扑去。已退在台下的挛鞮豹唿哨一声,高台下突然涌出百余名箭士,张弓搭箭对准沙谟翰的卫士。挛鞮静高声道:“咱们正在救左谷蠡王,其余人等不可莽撞行事。”天女喝道:“左右大当户,你们就看着虚连提氏胡闹吗?”左大当户缓缓道:“唔,左谷蠡王被挟持,右谷蠡王下令救人,这个,这个,虽然有些急了,但族人被挟,一时激愤,这个,这个,也是难免的……”

    沙谟翰此时已知这些人心事,厉声喝道:“虚连提静你好,你很好……”

    黄睿大声喝道:“沙谟翰,你将手下调去围攻汉人,如今才知道上当了吗?”挛鞮静大笑道:“左谷蠡王,你围剿汉人,一时不查误中奸计,以至身殒,但亦可以放心去了,我等会为你风光大葬的。”

    便在此时,猛听的一人高声笑道:“谁敢在老夫的大典上杀人?”话声中数百名匈奴人从围住空地的帐幕下涌了出来,长盾护身,密密麻麻的箭簇从长盾的间隙中伸出,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眼的寒光。跟着数十人从门口涌了进来,为首之人正是兰涂翟。

    挛鞮静惊道:“你,你不是……”兰涂翟仰天大笑:“今日是老夫的大典,如何能错过?老夫若是不装醉,尔等如何会一个一个跳将出来?老夫若是不装醉,尔等如何会先来个窝里反?”

    挛鞮静心中大惊,原以为兰涂翟真的喝醉,却原来是“引蛇出洞”之计。此人看着兰氏其他人被看压,着着女儿被扣押,却一直躲在暗处,坐收渔人之利,城府之深沉,令人思之生寒。心中又恼又恨,苦思对策,却是无计可施。不由望向一旁的挛鞮豹。豹眼中寒光一闪,喝道:“兰涂翟,你射吧,你女儿也在这里,我不信你真敢射!”

    黄睿偷眼向天女瞧去。天女面色惨白,明澈的眼神中泪光闪烁,既像是倔强不屈又像是黯然神伤。黄睿忖道:“唉,豹终究是不将她放在心上的。”

    兰涂翟仰天大笑:“挛鞮豹,你让思雅出来,否则你杀我女儿,我便杀蔡琰和挛鞮圉。”豹面色一变,厉声道:“你敢动他们,我……我……”兰涂翟喝道:“今日是老夫大典的好日子,老夫也不愿继任单于第一日便见匈奴人自相残杀。你们的意思呢?”

    拓跋诘汾哈哈大笑:“涂翟侯爷果然能人所不能,看在单于的份上,我认了。”抽手后退。沙谟翰恼怒地瞪了一眼拓跋诘汾和挛鞮静,厉声道:“这事没完,这笔账迟早要和你们算。今日看在单于的份上,我认栽了!”

    众匈奴人朝夕相处,原本不想敌对,见沙谟翰认输,便纷纷掷下手中兵刃。只听得呛呛之声响成一片,倒有多半数放下了兵刃。挛鞮静长笑一声,说道:“这汉人和鲜卑蛮子来捣乱大典,更挟持左谷蠡王,本王激于义愤,做事不知轻重,倒让单于误会了。”朗笑声中,将手中长刀掷在地上。手下见他如此,也将手中弓箭抛了下地。

    兰涂翟道:“挛鞮豹,你的意思呢?”豹沉声道:“我还能怎么说?”兰涂翟喜不自胜,高声喝道:“大典重新开始。”方才瑟缩于台下的那些礼官战战兢兢的站起身,重新收拾高台。那些兵士被收了兵刃,被兰氏的人押了下去。

    兰涂翟缓缓走了上台,那些礼官将单于的王冠取出放在一张案几上。兰涂翟走了过去,双手按着案几,凝神王冠半晌,慢慢伸出手,抬起,戴在头上。

    “单于,单于……”台下的匈奴人齐声大呼。

    兰涂翟抬头微笑,阳光照在脸上,全是志得意满之色。待众人喊了数遍才慢慢抬起手,压了压,向黄睿说道:“琪英,美稷大乱,你宁肯身死,不愿负义而去,这份情,老夫定当回报。你有什么要求?”黄睿躬身施礼,说道:“随同我来的随从如今都被沙谟翰派人困在山上,望单于施以援手。”兰涂翟哈哈大笑:“并州大人远远派来使节参加老夫大典,这份恩情还未报,怎能如此怠慢客人。丹敦,你去将他们救出来。”丹敦低声应是,躬身退下高台,率着数十名兵士匆匆而去。黄睿道:“多谢单于。”兰涂翟道:“这件事原本是我们不对,该做的。琪英还没有说出你的请求。”黄睿想起蔡琰,说道:“单于,此次远来,是与大人商谈放回羁押在美稷的汉人的事……”豹厉声喝道:“那些汉人是我们的俘虏,凭什么要放回去?”

    天女冷冷地道:“当年东胡人曾向冒顿单于请求阏氏,冒顿单于道:‘奈何与人邻国而爱一女子乎’。左贤王究竟是反对将汉人放回,还是反对将左贤王阏氏放回?”豹怒道:“你……”

    天女向兰涂翟盈盈一礼,说道:“当年呼韩邪单于将王庭从大湖迁至美稷,是因游牧所得,难以积蓄,遇天灾,匈奴人难免饥饿而死。南迁与汉人毗邻,正是为了与汉人进行易货贸易。”豹怒道:“一派胡言,呼韩邪单于南迁,是因匈奴内部有人造反,绝非为了与汉人易货。”

    天女淡淡地道:“若非天灾令牧草歉收,匈奴人何至自相残杀?呼韩邪单于南迁,正是看到了游牧之弊。这数百年来,虽然历经天灾人祸,匈奴人却好生兴旺,正是美稷毗邻汉人住地之故。而这十余年由于汉人内乱不止、百姓涌出潼关南迁襄阳,汉匈边境市集残破,加之天灾接踵而至,匈奴人这才不断南掠。但上次南掠时损兵折将说明,无论是吴晨还是钟繇,匈奴人都难以与其争锋。如今吴晨深耕北地,缺少人力,那些羁留在美稷的汉人既然不能帮匈奴人渡过天灾,不如送他们回去,一可重现边境市集,二可结好吴晨,此事一举两得,望单于深思。”

    豹厉声喝道:“吴晨是匈奴人的仇人,送人给他是饮鸩止渴,我决不同意。”沙谟翰哈哈大笑,尖声叫道:“单于,送汉人回去我是一百个同意,免得留下来让本王看着生气。”

    台上众人互不相让,台下的匈奴人亦是七嘴八舌,有说:“那些汉人是匈奴人的奴隶,不能放。”有说:“汉人牧养的牛羊还不如他们吃的多,留下他们匈奴人都要饿死了。”有说:“放了吧,不然马超要打过来。”有说:“留着吧,反正先饿死的也是他们。”

    兰涂翟沉吟半晌,向挛鞮静道:“右谷蠡王认为此事该当如何?”挛鞮静道:“此事属下左思右想不得要领,既觉天女等人说的有理,又觉左贤王说的有理。然细思之下,单于英明睿智、谋略过人,对于此事必已早有决断,属下所思实属萤火之光,何敢与日月争辉?”

    黄睿听他言辞谦卑,想起此人城府之深,笑容之下不知藏着多少心机,思想之下,背后一片冰凉。兰涂翟却是十分受用,哈哈大笑,说道:“既是如此,这样好了,想回去的就让他们回去,不愿回去的咱们也不强迫。使节大人,你看可好?”黄睿心道:“你既已当面宣布,我还能怎么说?”说道:“那么可否请单于给予权限,让我们在美稷问一问这些汉人,看他们是否愿意回去?”兰涂翟笑道:“提议甚好,就这么办吧。”

    其它部落的头领眼见黄睿的事已完,纷纷上前贺礼。黄睿心挂李卓他们的安危,向兰涂翟告了罪,退出会场。此时日头升至中天,草原上长草随风摇曳,入眼一片明亮,混乱的一夜终于渡了过去,黄睿长舒一口气,大步向山脚走去。

    “黄大人,留步。”

    匈奴语说得古怪,黄睿已知是谁,驻足回视,拓跋诘汾领着数十名族人走了过来。黄睿向他深鞠一躬,说道:“方才多谢大人援手,琪英感激不尽。”拓跋诘汾朗声笑道:“有什么好谢的,老子与兰涂翟有约,生怕换了单于那些盟约作废,老子白跑一趟,所以拼了命也要让兰涂翟当单于,帮你只是在帮自己。”

    黄睿这几日多遇阴谋,对口是心非之人极是厌恶,见他如此爽朗,心中不由一喜,笑道:“难得大人竟然如此坦白。”拓跋诘汾哈哈大笑:“昨晚拼酒的时候就知道黄大人是个汉子,哈,喝酒爽快的都是好汉子。黄大人,我看我比你大着几岁,不如叫你琪英好了。”黄睿微笑道:“荣幸之至。”忽然望见隐在拓跋诘汾身后的秃发匹孤,急忙道:“令子一路护送之恩,琪英还没有来得及致谢。”拓跋诘汾微微一笑,说道:“这事也是盟约中一部分,谢我还不如谢涂翟。”黄睿道:“不知大人和兰涂翟有什么盟约?”

    拓跋诘汾嘿嘿笑道:“老子和没鹿回争草地,没鹿回又和南匈奴争草地,两个都争不过他,就合起来和他争了。”黄睿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拓跋诘汾道:“琪英,大典上天女对你极是维护,不知你和她……”黄睿连忙摆手:“没有的事。”拓跋诘汾大喜,狠狠拍了一下黄睿的肩头,哈哈大笑道:“好,老子原本还担心这件事,现下可放心了。告辞,以后有空再一起斗酒。”大笑着走了过去,秃发匹孤跟在身后,冷冷扫了一眼黄睿,大步走过。

    黄睿苦着脸不住揉着肩膀,忖道:“这人不知脾性如此,还是我哪里得罪他了。”猛听得前方人声喧哗,李卓他们已走了过来。李卓大声喝道:“琪英,真有你的,怪道军师一力保举你为使节,咱们的命可都是你救得了。”黄睿急忙迎了上去,此时辛垆、陶亮、黄叙都围了上来,一群人七嘴八舌一定要黄睿说下山之后的事情。黄睿个性不喜张扬,将事情经过简略的说了说。陶亮和黄叙以及旁边的侍卫都觉不过瘾,缠着黄睿详说细节。黄睿被缠不过,便将兰涂翟已答应放回汉人的事说将出来,跟着道:“如今最该感激的应是蔡家小姐,我去将这件喜事告诉她,回来再说,回来再说。”脱开人群,向王帐奔去。

    赶到王帐时,蔡琰正倚帐而立,从草原吹来的长风轻轻掠起她的长发,发丝纷乱的飘在额头,清丽的就像雪山神女随风而至,现身人间。刹那之间黄睿突然有一丝幻觉,就像那是小倩微笑着望着自己,等着他将出使成功的消息带回临泾,鼻中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蔡琰道:“天女最后还是去了。”黄睿点了点头,说道:“没有她,我们这些人可能都死了。”蔡琰悠悠叹了一声,说道:“她和豹之间的误会就更深了。”黄睿也叹了一声,说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哦,我有好消息告诉蔡小姐,兰涂翟已经答应放你们回去了。”

    蔡琰惊喜交集,眼圈蓦地一红,泪水涌了出来。黄睿惊道:“你……你怎么了?”蔡琰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哽咽道:“我……我……”身后蓦地传来一声:“原来真是你在帮他!”两人惊骇之下齐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豹站在王帐后,脸上满是痛苦之色。蔡琰急忙道:“黄大人,你快走!”

    豹慢慢走了过来,眼中神情伤痛欲绝,低喃道:“文姬,这七年来,我对你不好吗?我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我可以改,可以改啊!”蔡琰哽咽道:“这七年来你对我很好,很好……可是……可是我是汉人,被掳掠远离家乡的汉人,即使在故园生活的再困再苦,也期望着终有一日能长守桑梓,便是箪食瓢饮也心甘情愿,而死,也应将骨祉葬在故土,不能让魂魄在异乡流荡……”

    豹自娶蔡琰之后,从未有一日蔡琰像今日这般将心中的话告诉他。七年来用情良苦,全副心神都在她身上,可在她心中,自己终究是个外人,可远远及不上桑梓破败的故园了,心中伤痛欲绝。七年来的点点滴滴蓦地全涌上心头,心中又酸又痛,气血翻涌,哇的喷出一口鲜血,甩袖而去。

    蔡琰满脸泪水,挑帘奔入帐中。

    黄睿心头一片惘然。

    接下来的数日众人遍访汉人。羁留在美稷的汉人将近有数万人之多,但肯随团而走的不过百余人,蔡琰便是其中一人。自那日相见后,豹再没有出现,但却将圉带走了。

    数日后,使节团装备好返程的粮草,黄睿便向兰涂翟请辞。兰涂翟新任单于,意气风发,和黄睿说了两句,便令丹敦送黄睿。黄睿知美稷到临泾一路风沙荒漠,没有匈奴人带路,众人可能就会渴死在路上,自然不能推辞,领着丹敦等人向美稷南部营寨走去。

    还没有走到寨口,就听见一群人吵吵嚷嚷。黄睿向丹敦苦着脸笑了笑,快步走了过去,就见一群人推着一辆马车行在草地上,当中两人正是最喜闹事的黄叙和陶亮。从临泾来时,本有数十辆马车。那日大乱,车厢被匈奴人捣毁一尽,黄睿乍见马车,不由笑道:“从哪里找来的马车?”李卓在一旁边看边笑,见黄睿走近,笑道:“好叫使节大人知道,咱们赵衍赵都伯以前可是做马车的,在美稷闲了这几天,又重操旧业啦。”站在一旁的赵衍憨憨的笑了笑,说道:“参军后做马车的手艺早就放下了,不是那两个小鬼一直撺掇,这手艺可是不敢拿出来咯。”

    辛垆此时走了过来,说道:“粮草马匹都已备好,咱们该走了。琪英向涂翟单于告辞了吗?”黄睿向丹敦一让,说道:“已经辞过行了。丹敦千长正是单于差来送咱们的。”辛垆赶忙向丹敦见礼。两人客套的当儿,黄睿举目向那些汉人眺望,远远就见蔡琰立在人群中。蔡琰仍是轻纱遮面,却是换回了汉装。黄睿望了望她,不由轻叹一声。辛垆在身后低声道:“蔡小姐救了我们大家,大家都感激万分。见她身体单薄,这几日又神情恍惚,便做了这辆马车,让她随车而行。”

    黄睿心知蔡琰是挂念她的儿子,但见豹临走时口吐鲜血,便知蔡琰在他心中有多重。若再将圉抢走,后果实是不堪设想。轻叹一声,说道:“该走了,让他们把车赶过来。”辛垆高声喝道:“走了,走了,把车赶过来!”陶亮、黄叙嘻嘻哈哈的将车辕套在两匹牝马上,又嬉闹着将车赶了过来。

    “哈哈,黄大人要走,怎么不来告诉我一声。”声似洪钟,在草原上滚滚不息。黄睿道:“听说诘汾大哥一直在和涂翟单于商议要事,小弟去了数次都没见到大哥的人,实是不敢再惊扰了。”拓跋诘汾苦着脸走了过来,说道:“琪英是在笑话你诘汾大哥吗?”黄睿见他神情萎顿,丝毫没有数日前意气风发的神采,吃了一惊,说道:“出什么事了?”拓跋诘汾哈哈笑道:“有这一句,琪英就永远是我的好兄弟。”猛地张开双臂将黄睿搂在怀中,低声道:“你大哥我在商议和兰涂翟联姻的事,唉,天女却是不同意。你走之后,今晚大哥便去劫她,劫了就跑。”

    黄睿一愣,拓跋诘汾两只大手已搭在他肩上,朗声笑道:“咱们草原人便是如此,喜欢的便会去争取,她不欢喜我,但我欢喜她,这就够了。”

    黄睿苦笑摇头。拓跋诘汾见他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不禁仰天长笑。此时,远远传来吆喝声,马队缓缓向前而去,黄睿拱手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诘汾大哥,我要走了。”拓跋诘汾笑道:“我送送你。临泾和五原相隔不下千里,此地一别,还不知能不能再见兄弟。”虎目中映出浓浓的兄弟之情。黄睿心头一热,笑道:“好,那就送吧,你送我到临泾,我再送你回五原。”拓跋诘汾哈哈大笑:“哈哈,好,有这份豪气,才配得上我拓跋诘汾!”忽然压低声音道:“可是大哥在美稷还有重要的事情,送你回临泾是不成了。但送上百里还是成的。”

    黄睿苦笑道:“诘汾大哥真要抢天女?”拓跋诘汾嘿嘿低笑数声,面孔随即一板,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和涂翟的盟约已成,过几日便回五原。这几日也要筹备粮草的事。”揽住黄睿的肩头,笑道:“走吧,再不走,就错过宿头了。”

    黄睿见他不肯说,唯有苦笑摇头。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上前。远远望见蔡琰站在马车侧辕,眺望美稷。黄睿心知蔡琰在美稷住了数年,此番离去,心中之情可想而知。便在此时,猛地听见一把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阿母,阿母。”黄睿急回头,只见一个五六岁的男孩远远从营帐中奔了出来。蔡琰悲呜一声,跳下车辕,奔向那个男孩。男孩双臂前伸,紧紧抱住蔡琰。

    “阿母,阿母,爹爹说你不要圉了。圉儿乖,圉儿都听阿母的,阿母不要不要圉儿。”男孩紧紧抱住蔡琰,放声大哭。

    蔡琰就觉一股热流突然从胸中涌起,五脏六腑似乎都在火中炙烤一般,泪水止不住地从眼眸中奔涌而出,泣不成声道:“圉儿乖,阿母也舍不得圉儿……是阿母不好,是阿母不好……”

    辛垆追在蔡琰身后,低声催促道:“蔡小姐,该上路了。”蔡琰轻轻摸索圉的头发,直是心如刀割,将他抱在怀中亲了又亲,猛然转身,掩面向马车奔去。挛鞮圉啊的大叫一声,哭着追了过来。一名匈奴婢女从人群中跑了出来,从后面搂住他。圉在那婢女怀中又跳又叫,又咬又踢,声音嘶哑,传遍旷野。蔡琰紧咬双唇,泪水断线珍珠般不住滴落。脚下的路就像一辈子也跑不完,圉的哭喊在耳旁如山谷回音,隆隆回旋,声声都像一把钝刀在心上切割,直想回过身去紧紧抱住他,再不分开。

    猛地一人突然跳在眼前,一人厉声喝道:“你是当娘亲的吗?你儿子哭得这么惨,你怎么就这么忍心?”黄睿急忙奔了过去,大声喝道:“黄叙,不要乱说。”那挡在蔡琰身前的正是黄叙。他双眼红肿,泪流满面,厉声咆哮道:“我乱说?我没乱说。你们知道一个人没了娘亲是什么滋味?你们尝过被别的孩子围在身边大唱‘瘸腿子,没娘亲,瘸着拐着找娘亲’的滋味?你们没尝过,你们不知道,但我尝过,我知道……”

    最后一声黄叙已是扯着嗓子嘶吼。蔡琰捂脸痛哭。

    “啪!”黄睿狠狠甩了黄叙一个耳光。黄叙突然愣在那里,黄睿也是愣愣地望着自己的手。黄叙突然跳起来,咆哮道:“我恨你们,我恨你们……”一瘸一拐的奔到一匹战马跟前,纵身跃上,打马而去。

    黄睿低叹一声,看着自己的手发呆。辛垆吆喝道:“走了,走了,再不走就错过宿头了。”李卓叹了一声,令几个汉人妇女将蔡琰扶上马车。蔡琰透过后窗看向身后的圉。圉在那婢妇怀中挣扎,但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如何能挣脱大人?圉被那婢妇拉着向营帐中走去,渐渐得,两人的身影隐没在营帐中,惟有撕心裂肺的哭喊仍在草原上悠悠回响。

    蔡琰只觉整个人似乎都已被掏空了,只有炙热的热流从胸口不住地往上涌,再从眼眸中涌出来。

    黄睿骑马望着车厢中不住落泪的蔡琰,心中又怜又痛,却是找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她。

    经过适才一番波折,众人都陷进沉默中。默默前行,从辰时一直走到午时。拓跋诘汾见黄睿闷闷不乐,也不好说什么,默默陪在一旁。猛听得前方丹敦高声喝道:“吁,停,停下!”李卓大声喝道:“出什么事了?”

    丹敦高声道:“天气不对。看天色要有大风,咱们要找个地方避避风。”黄睿看了看天色,此时晴空万里,不见丝毫乌云。拓跋诘汾在旁说道:“草原上四季有风,今日天气炎热,却不见丝毫风,看来是要有场大风。”黄睿苦笑道:“是我的错,让诘汾大哥一直送我。诘汾大哥,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咱们就此别过吧。”拓跋诘汾在战马上抱了抱拳,说道:“好,就此别过。看今日天气,必是龙卷风无疑,琪英小心。”吆喝一声,众鲜卑人迅速脱开使节团,滚滚向北而去。

    丹敦策骑走了过来,说道:“黄大人,一会儿有大风,咱们向旁路让一让,找一处丘陵避风如何?”黄睿道:“对大漠气候地理我们都不熟,丹千长觉得怎么做合适,咱们便听你的。”丹敦道:“咱们大漠一到七八月时节,时常刮龙卷风,通常便是如今日这般天气。我也不敢确认必然有风,但小心一些还是应当的。”黄睿点头道:“嗯,全听丹千长安排。”丹敦长喝一声,骑队向西转去。

    陶亮拍马跑了过来,大声喝道:“黄大人,李头让我给你说,黄叙到现在都没找到,咱们转了路线,他会不会因为找不到咱们而迷路?”黄睿苦笑道:“是我的错,我去前面找他。”丹敦喝道:“不能去找。大风不知什么时候便到,现在去找人,不但人找不到,连找人的人都会不见了。”

    黄睿沉吟道:“丹千长,前面不知有没有可以避风的丘陵?”丹敦踌躇道:“有是有,不过那处丘陵太小,若是平常的风还罢了,若是大一些的风,恐怕……”黄睿苦笑道:“咱们的人可能就在前面,不能丢下他不管。丹千长,咱们继续向前走吧。”丹敦叹了一声,撮唇呼啸,骑队继续前行。半个时辰后,终于来到一处丘陵。

    众人走了大半日,腹中都已饥饿,在丘陵下扎帐垒寨之后,便开始生火作饭。蔡琰此时也走下马车,坐在一处营帐前。虽已过去数个时辰,耳畔却依然是圉撕心裂肺的呼唤。在美稷的七年每一夜都梦见了故乡的桃花,花瓣在风中片片飞舞,醒来却是满枕泪水。今日终于能回到故乡,但故园还是以前的故园吗?仲道已死,爹爹娘亲都已辞世,这世上还有谁记得自己?

    抬眼望向前方,青青的铁草已长得尺余长,漫山遍野占满了山坡。唯有角落中一束兰花探了出来,月白色的花瓣杂凑在青青草丛中。蔡琰心中蓦地一酸,低声吟道:“伤彼惠兰花,含春扬光辉,过时而不采,将随秋草萎。”

    “蔡小姐,饭好了,吃点好吗?后面的路还很长。”李卓递过来一个木碗。蔡琰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不饿。”李卓摇了摇头,叹了一声,走了回去。

    蔡琰再转过身,面前忽然伸出一支兰花。蔡琰猛地抬头,黄睿微笑道:“给你。”

    蔡琰鼻中一酸,泪水滚滚涌了出来,滴在兰花中。

    ※※※

    黄叙被黄睿甩了一掌,心中说不出的委屈,寻思:“我爹都从来没打过我,你凭什么打我?何况我又没说错话。”一路骑马狂驰,却是越想越气,越想越窝火,心道:“我就想不出你们到底怕什么。你不是想让蔡琰和她儿子分开吗?我偏要让他们在一起。”念头一起,心中大为得意,想到黄睿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带着挛鞮圉到使节团时的表情,心中就万分的解气,当下掉转马头向北驰去。担心李卓的斥候发现自己,特意绕远路,先向东再向北,绕至美稷。这数日来他一直随辛垆等人走访羁留美稷的汉人,如今更是轻车熟路,从美稷东北沿靠近,到山下时,将战马系在一棵小树上。正欲翻过山丘进入美稷,猛听的山下传来一阵小孩的哭闹声,探身去看,正是挛鞮圉。几个婢妇远远跟在他身后,想是被他踢打怕了,不敢靠近过来。

    原来挛鞮圉早上哭闹时被一个婢妇硬抱了回去,此时却又跑了出来。他跑出营寨很远,却已不见蔡琰,望望身后,那几个婢妇躲得远远的,心中极想向前去追,茫茫草原却又没有人陪在身旁,心中又急又怕,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哭起来。

    黄叙暗喝一声天助我也,沿山脊慢慢滑下山,在半山腰处找了块巨石蹲下,估摸着能挡住那几个婢妇目光,这才轻声唤道:“挛鞮圉,挛鞮圉……”

    唤了数声,挛鞮圉却径自哭泣,并不搭理。黄叙心中一急,捡起一块小石子丢在他头上。挛鞮圉啊呀一声,侧转头望了过来,见黄叙从山石后探出半个身子,怒道:“你干嘛丢我……”黄叙作了个噤声的手势,轻轻唤道:“别出声,我带你去见你阿母。”挛鞮圉惊喜道:“真的?”黄叙轻嘘一声,压低声音道:“别说话,惊动她们,你可就见不着你阿母了。”挛鞮圉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认真地说道:“圉儿不说话,圉儿要见阿母。”

    “山上是什么人?”一个婢妇突然大叫起来。黄叙心叫不好,从山上疾滑而下,一把抱起挛鞮圉便向后山跑。那几个婢妇紧紧追在身后不住大呼小叫,低沉的号角声在整个美稷响了起来。黄叙不敢怠慢,全力跑到拴马处,纵身跃上马背,抽刀挥断缰绳。战马长嘶一声,奋蹄纵跃,向南疾奔。

    至此时黄叙才大笑出声。

    那几个婢妇追到后山时,两人一骑已跑得远了。

    “出了什么事?”挛鞮豹正在帐中喝闷酒,猛听得婢妇狂叫,号角大作,心中挂念儿子安危,匆匆跑了过来,隔很远就向那几个婢妇喊话。一个婢妇尖声叫道:“汉人,汉人把小王爷劫走了。”挛鞮豹一把揪住她的领口,厉声喝道:“什么?”婢妇见他面目狰狞,青灰扭曲,心中害怕,舌头不住地打颤:“小……王……爷,被……被劫走了。”

    豹狠狠将婢妇甩在地上,仰天咆哮道:“黄睿,黄琪英,你欺人太甚了!传令,是虚连提氏的都给我追,将汉人全部杀光……”

    号角齐鸣,整个美稷都乱了起来。一群群匈奴人吆喝着跳上马背从南营狂涌而出。豹骑在战马上,厉声喝道:“汉人欺负的咱们久了,不但在北地屠杀匈奴人,还到美稷来羞辱我们,是可忍孰不可忍,此次要一定要杀光他们。”那些匈奴兵士举刀齐声大叫:“杀光汉人,杀光汉人……”

    豹将长刀向南一指,厉声喝道:“追!”匈奴兵士大声呼啸,纵马狂奔向南。

    跑了半个时辰,远远便见草原上一个黑影迅速向南远去。豹厉声喝道:“在那里了,将他截住!”

    号角声冲天而起,数百匈奴牧人从两翼冲出,以弧线方式向东、西两个方向快速推进,正是匈奴人纵横草原、令草原各族闻之色变的群狼战术。

    黄叙闻听号角,急忙转身,只见数不尽的战骑黑云一般从身后铺天盖地狂涌而来,全身汗毛登时立了起来,啊的惊呼一声,连抽数下马鞭,亡命南逃。

    黄叙所骑的战马是安定带来的大宛马,身高体壮,冲刺力极强,却不耐久。匈奴人的牧马体型虽然不高大,却体力充沛,耐力持久,这般在草原上急速狂奔,却是匈奴人的战马最是适宜。更兼草原七月的阳光极是毒辣,撒在身上如同烈火炙烤,全速奔驰近一个时辰,大宛良马早已浑身汗湿,速度慢慢缓了下来。匈奴人左右两翼的百人队越追越近,蹄声隆隆,闷雷般在耳际不住轰鸣。

    黄叙心中大喊救命,猛听得前方号角声响,天地相交的一线间涌出十余骑战骑,看模样正是李卓等人。黄叙心中狂喜,放声大叫:“快来救我,匈奴人杀过来了!”

    那几骑正是李卓等人。使节团原本在丘陵下扎营避风,听得轰轰的闷雷声从北面潮水般迅速迫至,又见北面尘沙高高扬起,知是骑队正在迅速向此处推进,李卓便领着十余名探子赶过来察看。立在山丘上,远远望见黄叙抱着个小孩跑在数千匈奴人前,李卓剧震道:“闯祸了!”话音未落,便听得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利刃般划空而来,一支鸣镝落在身前数丈远处。

    其时,黄叙早已在弓箭射程之内,但挛鞮豹害怕伤及他怀中的挛鞮圉,鸣镝虽已上弦,却迟迟不敢射出,眼见前方出现安定军兵士,拉弓便射。

    镝至则箭至,此是匈奴人从冒顿时期便传下来的战术,李卓惊喝道:“撤!”破空的锐响却已从四面八方齐奔而至,羽箭飞蝗般从天空落下,刹时间鲜血喷溅,人马惨嘶,数名军士翻身坠落马下。李卓用力拨打羽箭,拨马回奔,边跑边喊道:“匈奴人杀来了,布阵,布阵……”

    黄睿、辛垆、丹敦等人听得喊声,骑马纵上山坡,只见数也数不清的匈奴人从东、西、北三面狂涌而来,众人只觉头皮发麻,遍身寒栗。辛垆、丹敦嘬唇呼哨,令使节团中的数百兵士与兰氏千余战骑汇集迎战。

    豹领着族人围着营地来回奔驰,从东、西、北三个方向不住射击,空出南边缺口。营地中的汉人哭喊嘶叫着向缺口奔逃。

    匈奴人对待敌人便如狼群对待猎物一般,围三阙一,让敌人从缺口奔逃,匈奴人在身后紧紧跟随,折磨、拖垮对方,直至对方疲累而死。丹敦身为兰氏悍将,对这一战术自是极为熟识,嘶声大吼道:“停住,停住,不要乱跑,不要乱跑!”

    蔡琰杂在人群中,羽箭破空之声不住在四周响起,此情此景就像是又回到那夜匈奴人与李榷郭汜的河东之战。那夜匈奴人也是这般从三面不住嘶喊射击,惊惶的西凉人从缺口处逃出,却被匈奴人紧紧坠在身后,终至全军覆没,此时同来的汉人正在重蹈西凉军的覆辙,心中虽然亦是十分惶急,仍然高声唤道:“不能逃,停下,停下!”惊惶失措的人流却无人听她,狂涌着向南奔逃。蔡琰裹在人潮中,身不由主的向前涌,匈奴人的呼啸此起彼伏,同伴临死时的惨呼不住在身旁响起,心头一片惶然。

    也不知行了多远,一人在前方大声喝道:“到前面那处丘陵,李校尉在那处修了工事,到前面那处丘陵……”听声音正是黄睿。黄睿边跑边喊,转瞬已跑得远了。这些汉人此时早已失了主张,听得前方有工事,哭喊着向前涌去。

    数千人一边追,一边逃,十余里的丘陵地带尽是哭喊喧嚣的人群。猛听得“轰隆”一声巨响,一个炸雷突然在头顶裂开,整个草原似乎都在雷声中战栗,双方鏖战的匈奴人齐齐色变,向天空望去。

    此时在丘陵居高临下防守的李卓、辛垆等人都不知发生什么事,急忙望向天空,只见乌云怒潮般从天际狂涌而起,云头耸动如万马奔腾,钢蓝色的天空瞬即一片墨黑。乌云翻滚着、旋转着,猛然间一条巨大的风旋从黑云中垂了下来,就像一只硕大无朋的巨型漏斗从天空直探而下,高速旋转着,从北面狂掠而至。风旋所过之处,青草、黄沙滚水般颤动,猛地奔涌而起,直冲向天,一时间狂风咆哮,黄沙漫天。

    丹敦尖声狂叫:“是龙卷风,快逃!”

    “蓬”,风旋掠过一处丘陵,方圆十余丈的土丘瞬即崩裂,四散的土块泥沙还未落在地上,已向天空狂旋而去。如此惊人的威力,只看得众人遍身寒栗,惊叫着策马四散而逃。

    那风越刮越猛,青草、黄沙尽刮在空中,人在其中,便如陷身怒海,千百个巨浪无休无止的不住拍袭,蔡琰陷身风中,走一步也是辛苦异常,耳中更是除了狂风的怒吼声之外,再无别物。

    “那个骑黄马的是黄睿,抓住他,抓住他。”风中猛地传来数名匈奴人的欢呼声,跟着一匹战马从蔡琰身侧蹿了过去,漫漫狂沙中,看背影依稀是黄睿。想是他到各处催促汉人向前面的丘陵靠拢,终被匈奴人坠住。蔡琰想出声呼唤,刚一开口,沙土已灌进口鼻中,呛得她不住咳嗽。

    “这还有个汉人,杀了她,杀了她……”三名匈奴人突然从狂沙中蹿了出来,侧身举刀向她劈下。蔡琰啊的惊呼,猛听得“嘭”的一声巨响,十余丈远外的一座土丘崩裂而开,沙石尘土土墙般呼啸而来。那三名匈奴骑士首当其冲,被土浪裹着翻过蔡琰,摔跌出数丈远,三人当即摔死,一匹战马更是被掀的马头着地,咔啦一声,颈骨断折,立毙当场。另两匹马在地上翻了数翻,爬了起来,齐齐长啸一声,狂奔而去。

    蔡琰亦被土浪冲得立足不稳,狠狠撞在地上,胸腹之间气血翻涌,似是整个五脏六腑都已反倒过来,猛听得一人大声喝道:“起来,上马!”竟是黄睿听到那三个匈奴人的叫喊,反身回来救人。蔡琰正欲抬头,一股巨力却猛地将身子向后拉去,原来便在这片刻时间,那风旋已移了过来,身旁的土块泥沙不住跳跃着倒飞而去。黄睿此时也已认出蔡琰,惊喝一声,大叫道:“蔡小姐,得罪了。”侧身探手拉着蔡琰背襟将她提到马背上,长啸一声,纵马疾奔。

    蔡琰死里逃生,只觉全身虚脱,心情激荡。双手揽着黄睿的腰,轻轻靠在他背上,隐隐间似乎从心底传来一阵脆响。仲道死后便尘封在心底的死水,便在这狂沙肆虐之际,猛然间断裂而开,汹涌而起。鼻中突然一酸,泪水奔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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