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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这奸贼坏事作尽,被司徒王允用计所杀。但王允忠奸不分,在长安城中滥杀无辜。董卓伏诛后,西凉人众已散,但王允一番滥杀,却又将一干西凉人逼反,李榷郭汜聚兵围攻长安,王允兵败被杀。”
“李郭二人劫持天子后,不过一年就起内讧,天子趁机得脱。二人闻讯率兵紧追,情势紧急,天子不得以请客居平阳的匈奴于扶罗单于率兵救驾。于扶罗令其子去卑击溃李郭二人。贱妾当时陷身在二人军中,被当做俘虏掳至平阳。不久,于扶罗病死,左贤王去平阳吊唁,回美稷时又将一众汉民带了过来。”
顿了顿,唱道:“越汉国兮入胡城,亡家shi身兮不如无生。毡裘为裳兮骨肉震惊,羯膻为味兮枉遏我情。颦鼓喧兮从夜达明,胡风浩浩兮暗塞营。伤今感昔兮三拍成,衔悲畜恨兮何时平。”
曲调激昂悲切,琴声如玉碎金断,铮铮之声荡人心魄。蔡琰初始时仍要唱唱停停,至此却再无停顿,一气唱下:
“无日无夜兮不思我乡土,禀气含生兮莫过我最苦。天灾国乱兮人无主,唯我薄命兮没戎虏。殊俗心异兮身难处,嗜欲不同兮谁可与语。寻思涉历兮多艰阻,四拍成兮益凄楚。”
“雁南征兮欲寄边声,雁北归兮为得汉音。雁飞高兮邈难寻,空断肠兮思喑喑。攒眉向月兮抚雅琴,五拍冷冷兮意弥深。”
“冰霜凛凛兮身苦寒,饥对肉酪兮不能餐。夜闻陇水兮声呜咽,朝见长城兮路沓漫。追思往日兮行路难,六拍悲兮欲罢弹。”
“日暮风悲兮边声四起,不知愁以兮说向谁是。原野萧条兮烽戍万里,俗贱老弱兮少壮为美。逐有水草兮安家葺垒,牛羊满野兮聚如蜂蚁。草尽水竭兮羊马皆徙,七拍流恨兮恶居於此。”
“为天有眼兮何不见我独漂流,为神有灵兮何事处我天南海北头。我不负天兮何配我殊匹,我不负神兮神何殛我越荒州。制兹八拍兮拟俳优,何知曲成兮心转愁。”
“天无涯兮地无边,我心愁兮亦复然。生倏忽兮如白驹之过隙,然不得欢乐兮当我之盛年。怨兮欲问天,天苍苍兮上无缘。举头仰望兮空云烟,九拍怀情兮谁与传。”
“城头烽火不曾灭,疆场征战何时歇。杀气朝朝冲塞门,胡风夜夜吹边月。故乡隔兮音尘绝,哭无声兮气将咽。一生辛苦兮缘离别,十拍悲深兮泪成血……”
唱到这里,琴声已乱成一片,蔡琰双肩耸动,早已泣不成声。
黄睿和辛垆对望一眼,辛垆点头会意,干咳一声,说道:“蔡……小姐,今日天色已晚,我们就不打扰了。明日,我们会和涂翟侯爷商议小姐回中原的事。”说完,几个人起身,向蔡琰施礼。蔡琰起身还礼,说道:“贱妾送各位。”黄睿道:“小姐不用多礼。我等走了。”几人转身走出帐外。
此时月亮已有些西斜,月光照的四周有些发白,远处帐幕外的火把在漠北的风沙中摇曳不定,众人心中都有些郁卒,出了帐幕都是沉默不语。
“黄大人,蔡小姐的事千万说不得。”一直没怎么作声的丹敦急步走到黄睿身旁,说道:“蔡家小姐是左贤王阏氏,左贤王又对她极是宠爱。北地一战后,呼延氏、屠各氏损失惨重,咱们兰氏一支独大,但远没有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地步。若将挛缇豹逼急了,屠各部群情汹汹之下,侯爷也镇不住啊。”
黄睿喝道:“屡次寇掠三辅的不都是屠各部吗?照你所说,咱们这一趟根本不需要来,那些被掳的汉民侯爷都做不了主。”
辛垆在旁道:“琪英,此事我也觉得应当郑重。咱们这次来的人少,一个小小的匈奴支族卢水胡就几乎将咱们尽数歼灭,更何况历来是匈奴王族的屠各部?我看此事还是请并州大人定夺才好。”
黄睿怒道:“李校尉,你的意思呢?”李卓沉吟道:“死我倒是不怕。但此行原本是为了让汉民回归中土。北地经屡次征战后,青壮劳力没剩下多少,咱们最紧缺的就是这些羁留在美稷的工匠和劳力。蔡姑娘虽然是大儒之女,但一来不能耕田,二来如果弄僵了和屠各胡的交情,咱们这一路带人回去,遇到的危险恐怕就非卢水胡那些匈奴小支可比了。”
黄睿原以为李卓会支持自己,听他如此说,心中满是失望,胸腔只觉得一堵,怒道:“那你们做主吧。反正我这个使节有没有都无所谓。”说罢,甩袖而去。李卓在身后叫道:“琪英,琪英……”辛垆一把拉住他,低声道:“此事事关大局,琪英应该能想通的。让他一个人冷静冷静也好。”
李卓道:“但军师嘱托,一定要照看好黄公子……”丹敦道:“咱们匈奴人最敬客人,现下大伙儿都知他是使节,敬他重他还来不及,怎会给他惹麻烦?”李卓唉了一声,收回脚步。黄睿大袖飘飘,转瞬消失在一处帐幕之后。
黄睿心头郁卒,李卓叫了两声却没有追来,心头更觉愤懑,只想远远离开众人,足下加力,向远处的大山奔去。走过十余重营帐,猛觉的一股劲风向背后冲来,心中一惊,身形微晃,闪在一旁。身子在帐幕上一靠,身子已侧过来,就在此时,身后那人已纵跃而上,左手护身,右手就向黄睿脖颈抓去。黄睿左掌一翻,疾切他手腕,右掌向他面门抹去。此时月光正照在那人脸上,只见那人须发箕张,面容枯如槁木,不由失声叫道:“左方!”
自从在左冯翊洛神祠三人逃进匈奴人营寨,借助匈奴人的穿着逃脱左方追杀之后,整整大半年不知此人行踪,黄睿原以为他已经死心放弃,此后再没将他放在心上,不想竟然在匈奴故地美稷又遇到他,心中直是惊骇莫名。
左方冷笑连连,说道:“可怜我在美稷找了你大半年,原来你竟然跑到并州,成了他奶奶的使节。幸亏老天有眼,山不转水转,还是让我在美稷等到了你。这次你还能跑吗?”左手一晃,右手突然一拐,抓在黄睿左手手腕上。黄睿身形侧移,右足疾踢,但左手手腕还是被左方拿住,疾夺之下,左方疾抓而上的五指已在手腕上划下数道血痕,火辣辣的疼。黄睿一惊之下纵声长啸。猛地啸声此起彼伏,四面响了起来,原来此时匈奴夜饮已散,三三俩俩的匈奴牧人酣醉而过,听到啸声,群起效仿,一时间如群狼月夜长啸,滚滚在四野传开,紧接着大笑声,哭叫声,乱嚎声,放歌声四下响起,乱成一片。
黄睿心中叫苦不迭,后悔方才拉不下面子出声求援,此时乱成一片,李卓、辛垆等人更不可能过来相救。心中慌急之下,肩头又中左方数下,脚下一虚,向侧摔了出去,砰的一声撞在一人腿上。那名匈奴兵此时喝得醉眼朦胧,脚下一虚,立足不稳摔倒在地上,翻身站起,哇哩哇啦的大叫起来。左方这半年来受尽西北风沙之苦,此时这人挡在黄睿和他之间,一口恶气无处可发,斜身欺上,单手已抓在他脖颈,喀喇一声,那匈奴人脖颈断折,摔在地上。
黄睿在地上滚了数滚,听得后面惨呼,已知那人被左方抓死,惊骇之下,腾身就向一处帐幕后奔去。身后劲风声响,左方已追至身后,黄睿回掌拍击,砰的一声已和左方接了一掌,一股巨力沛然而至,黄睿踉跄数步,腰尚未挺直,身后劲风又至,再接一掌,胸腹之间气血翻涌,人已被震飞出去,蓬的撞在一处帐幕上。猛听得身后呛呛数声,跟着呜哩哇啦的匈奴语响了起来,心知又是数名匈奴人撞见二人肆斗。但以左方武功之精深,这几个匈奴人绝不是对手,情急之下,探手一掀帐幕,侧身滚了进去。侧耳倾听帐外,只听呛呛数声,跟着几声闷响,想是左方已将这数名匈奴人杀死。黄睿心中一紧,屏息贴在地上。猛听得拳风呼呼,似乎左方又和人恶斗起来。黄睿心中惊异,心道:“不想匈奴人中还有如此高手?”
忽听蓬的一声,一人狠狠撞在帐幕上,帐中一人似乎突然从睡梦中惊醒,惊喝道:“什……什么人?”语声温婉,竟然是蔡琰的声音。黄睿暗暗叫苦,心道:“不好,逃难竟然逃到左贤王的王帐里来了。”
外面人声忽然嘈杂起来,火光从外面乱七八糟的亮了起来,将幢幢人影映在帐幕上。黄睿心道:“倘若在王帐中被人发现,就是掏干长江的水也洗不干净了。”心中打定主意,立即向帷幕内侧了侧身。此时蔡琰起身,点亮烛台,黄睿见自己的脚还露在帷幕外,急忙缩了进去。蔡琰拿了烛台向外行,问道:“外面出什么事了?”
一人大声禀道:“王妃放心,方才是有匈奴人喝醉了酒误闯王帐,卫队已经将其制服。”
黄睿暗道:“难道方才撞在营帐上的竟是左方?与他对敌的匈奴人武功之深,确是骇人听闻了。”蔡琰轻哦一声,转身放下烛台,正要吹息烛火,一人闪身从帐幕中奔了进来,一把将她抱住。蔡琰惊呼一声,黄睿几乎也惊呼出声,右手急忙按在嘴边。
那人双手揽着蔡琰的纤腰,雄躯将她紧紧拥在怀中,高挺的鼻际贴在她的秀发上,喃喃呼唤道:“文姬,文姬,你可知道这半年来我有多想你?”
蔡琰缓缓挣开那人怀抱,转过身,说道:“你不是在临晋吗?怎么回美稷了?”
此人竟是左贤王挛缇豹,黄睿不由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