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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师一方,指挥安定军化解西凉一次次的冲击。
此番大战,从早上辰时一直战到申时时分。安定军仗着地利与数万西凉兵丁尽力周旋,其时皓日当空,碧空如洗,孤城上下却是数万人浴血相搏。城头城下死尸堆积如山,坚实的城墙在西凉军前赴后继的撞击之下,数处破损,面目狰狞的西凉兵怒潮一般喧嚣而入,城墙上城墙边尽是纠缠相斗的兵丁,城墙的数处缺口越来越大。
“轰隆隆”一声巨响,残破的城门终于在无数次撞击中轰然倒塌,溅起的尘土遮天蔽日。西凉军士气蓦然巨盛,嘶吼着:“屠城,屠城……”狼群般冲入城中,城内城外交相互应,“屠城”的轰响直如海啸山崩一般。
王乐厉声高喝:“兄弟们,绝不能让西凉人杀进城,就算命不在也绝不能丢了中宁。”纵身跳下城墙,迎面数个西凉兵奔突而至,王乐厉喝一声,挥刀劈砍,奔前的西凉兵手中长矛当即断折。王乐跟进扑击,连杀数人。陡听得头上羽箭鸣响,身旁的亲兵惨叫着被羽箭钉在地上,抬头上看,只见数十名西凉兵丁弯弓搭箭,向拼死相抗的安定兵射击。王乐暗骂失策,厉啸一声,跃向城头,长刀挥舞,将数支羽箭远远击飞。右手翻搭,搭住女墙壁沿,翻身踏上城墙,侧身横劈,将两名持矛挺刺的西凉兵砍翻在地。放眼望去,城墙上下尽是西凉兵丁的身影,尘烟之中,兵丁源源而上,直似无穷无尽一般。王乐只觉身心俱疲,咬牙暗道,城在人在,城亡人亡,今天就把命搭在这儿了。
蓦的一声号角利刃般划过天际,尘烟滚滚处,两支军队以惊人的高速、排山倒海般的压迫而至,西凉军阵人浪翻滚,溃不成军。城内压力登时大减。王乐热泪滚滚而出,放声怒吼道:“主公来了,主公……”只觉胸口热潮翻滚,后面的话哽在胸口,泣不成声。庞德厉声喝道:“西凉军中伏了,大伙儿加把力,将他们全宰了。”城内大军齐声呼应,一声高过一声,至最后已如惊雷阵阵,响彻云霄。
一声号角远远传来,西凉军骑散乱后撤,一队队步兵水银泻地般从骑兵阵营中奔突而出,挺长矛兜截而至,堵在骑兵之后。弓兵压在步兵之后,乱箭射住阵脚。安定军见不能趁势追击,压住阵脚,看着西凉兵丁缓缓向西撤下。
吴晨高踞战马之上,叹道:“西凉兵虽败不溃,确是精锐之师。”荀谌抢先道:“若不是因南北出击,导致军力分散,韩遂再强十倍今日也是死无葬身之地。”彭羕撇嘴道:“若不在中宁牵扯西凉军力,引致南线顺利突进定西,龟儿子绝不可能孤注全力围攻中宁。”荀谌冷笑道:“真是奇哉怪也,若只攻击北线,韩遂就不会来攻中宁?”彭羕翻着白眼道:“攻不攻不知,但如今北扯南进之计却是令那龟儿子来攻了,莫非有人眼大却目不视物?”
吴晨挥挥手,笑道:“别争了。要争,到旁边争吧,我的耳朵都要被你们吵出茧子了。”催马向前,荀谌彭羕怒目相视,冷哼一声,分从左右跟在吴晨身后。此时王乐庞德云仪等人已赶出城,列队相迎。吴晨跳下战马,急步走到几人身前,一把掺住要下跪的王乐,王乐哽咽道:“若不是公子及时赶到,我们……中宁……”吴晨微笑道:“其实是我来晚了才对,害你们受苦了。”向庞德微微点了点头,走到云仪身前,拍了拍云仪的肩膀,道:“背上的伤好了?”云仪赧然道:“早好了,公子还记着哪。”吴晨笑道:“好了就好。”放声向身周的兵丁道:“前几日辛苦你们了,这几日就放你们的假,好好休息。”兵丁轰然应令。
庞德低声道:“韩遂大败,我军当乘胜追击才是。放假一事,望主公深思。”吴晨微微一笑,道:“我军长途而来,兵士疲惫,以远袭近,以劳击逸,兵家大忌,追击韩遂的事要先缓缓。”庞德扫了一眼吴晨身后的兵丁,虽是大胜之余,神情兴奋,但仍难掩满面的疲惫,微微笑了笑,不再说话。
吴晨下令大军于城外扎营,自己带同彭羕荀谌以及王乐庞德等人到各军营抚慰军士。及至将一切忙完,已是四更时分,王乐随即安排房舍将众人安顿下来。
吴晨赶了数日的路程,到了卧室,倒头便睡。次日清晨,早早就被震天的鼓声惊醒。披上外衣,走出营帐,庞德云仪已等在帐外。吴晨微笑道:“外面怎么这么吵?”王霆道:“贼厮鸟韩遂派人讨战。”吴晨笑道:“讨战?我看是讨打才对。”王霆哈一声笑了出来,云仪亦是忍俊不禁。庞德道:“那打是不打?”吴晨道:“不理他,他喜欢讨打,我们还不定有兴趣打他。王霆,这几日文珏怎么样?”边说边向城楼处走去。王霆跟在身后,道:“好了许多,这几日和兄弟们也说上话了。”吴晨微微点了点头。
几人上得城头,王乐已在城头相待,见吴晨等人走至,急忙迎了下来。吴晨道:“外面有多少人?”王乐道:“大约有九百多人。”引着众人走上城楼,吴晨探头向外看,果然有数百人松松散散的在城下列了几个方阵,阵前数十人纵马疾驰,喧嚣喝骂。远远望去,韩遂的西凉大军停在数里之外,黑压压一片,延绵数里。
庞德怒道:“西凉明是欺我无人,派几个破兵就敢来挑衅。主公,庞德愿领一军,杀尽这些尖嘴臭贼。”吴晨笑道:“让他们骂吧,骂一骂难道就死人了?那些骂的人也很有文采,既可以舒舒他们昨日大败的心气,又可以让咱们增广见闻,我看这样很好。”向王霆道:“端些酒菜来,我和王乐庞德在这里观看西凉兵丁如何骂街。”
庞德、王乐见吴晨如此,不好再说些什么,憋了满肚子火,狠狠瞪着城外的西凉兵丁。西凉兵丁见吴晨上城,更是用力鼓噪。庞德刚抬起酒樽,听得西凉人大骂,砰一声将酒樽重重顿在桌案上。
吴晨笑了笑,向云仪道:“云仪,借你的弓一用。”云仪取过大弓,双手递给吴晨。吴晨接在手中,从身后箭囊中取出一支羽箭,大步走到女墙前,左手把住大弓,右臂运力,将这足有十石的硬弓拉了个满月,厉喝一声,怒箭流星般窜出,正在大声鼓噪的一名西凉校尉,蓦的尖叫一声,翻身坠下战马,颈血嗤嗤,喷出数尺高。羽箭虽然洞穿那人颈项,去势却未衰,带着一串血迹,电射入军阵前排的一名西凉兵丁胸腹,兵丁惨叫一声,软瘫在地。城头上的安定兵丁愣了一愣,突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惊变之下,西凉兵丁骇然四散。
吴晨微微一笑,将大弓还给云仪。云仪满眼儒慕之色,毕恭毕敬的双手接过大弓。吴晨随意的拂了拂手,向满面惊喜的庞德王乐笑了笑,说道:“千钧之弩不为鼷鼠发动,万石之钟不以莛撞起音,这些西凉兵摆明是韩遂引我出军的诱饵。要打就要逮住韩遂打,这些毛毛脚脚的小脚色,不值得为他们生气。”
坐下举起酒樽,向王乐庞德道:“王乐,令明,许久没有和你们共饮了,请!”王乐庞德高举酒樽一饮而尽,放下酒樽相视而笑。
不过片刻,韩遂又派了数百人骂战,西凉人有过前次教训,不敢离城墙太近,远远的就开骂。吴晨则在城墙上摆起酒宴,对着骂战的西凉兵丁谈笑风生。
及至傍晚,西凉兵丁骂了一日,喉咙干涩,身体虚软。吴晨在城上笑道:“令明,是时候了,把战鼓集起来,我要操练西凉兵马。”庞德一愣,高声传令。军中搜集数十面战鼓,于城头上咚咚的敲了起来。城外西凉兵听得鼓声,以为城中兵丁就要杀出城,纷纷后撤。吴晨哈哈大笑,高声喊停。城上鼓声停止,城门处又没有动静,西凉兵丁慢慢又撤了回来。吴晨传令击鼓,鼓声又震天街响起来,西凉兵丁再次狼狈后撤,城上安定兵丁见西凉兵丁行止有趣,皆放声大笑。
一连数日,韩遂派人在城下讨战,吴晨摆宴听骂,及至傍晚,就用鼓声操练西凉兵丁。西凉兵丁前两日听闻鼓声还有些惊骇,过得两日,再不惧惮,鼓声响起犹自喋喋不休。
一阵风吹起,城楼上的铃铛被风吹得叮当乱响,众人衣衫更是猎猎飘舞。
吴晨望着城外懒懒散散的西凉兵丁,徐徐道:“令明,去把韩遂的人头带来。”
众人闻声巨震,将目光投向吴晨。
吴晨淡然一笑,漆黑的长发在风中狂摆,纷乱的拂过线条深刻的面容,衬着身后半空中疾走的乌云,自有一股千军辟易、所向无前的豪情壮气。
庞德心头震撼,疾奔下城楼。
城楼上鼓声隆隆,西凉兵丁指着城楼大声笑骂。地表猛地沸水般颤动起来,祖厉水在地表的振颤中奔腾咆哮,河水拍击翻卷的轰响惊天动地。隆响之中一支数千人的军队以惊人的高速从侧后翼冲入西凉军阵,喊杀声冲天而起,另一支军队从中宁城外的大营奔袭而出,山洪崩泻般向西凉军阵右翼狂猛的压了过去。
吴晨厉声高喝:“开城门,杀出去。”
轰隆一声,吊桥狠狠砸在地上,数十战骑一涌而出,向旷野奔去,接着又是数十骑,数里长的距离战骑一拨接一拨,恍如浪峰一个跟着一个,雪崩似的重叠在一起,汇成无坚不摧的滚滚铁流,冲向西凉军阵。
三股军兵如三道锋矢,将心志松懈的西凉兵丁仓促间组成的防线,瞬间绞杀成齑粉,西凉兵丁的战意在安定军毁灭性打击下终土崩瓦解,沿着祖厉河溃散狂奔。
此时一道电光划破天空,天地一片煞白,跟着一声惊雷在头顶炸裂,将战场上的一切声响全掩盖下去。
大雨滂沱而下。
吴晨任冰凉的雨水泼洒在身上,高声喝道:“追击,追到靖远也要宰了韩遂。”
※※※
三月十九日,靖远。
黄河浩浩荡荡从靖远城西流过。祖厉水在靖远附近注入黄河,远远望去,两河交接处,惊涛裂岸,万潮奋进,一个潮头翻卷向天,另一个潮头已追随而至,重叠翻卷,腾起千丈,飞雪在浪尖不住滚涌,叟然拍下,在河岸处碎裂成无数细小的潮头,回卷而去,和接踵而至的浪涛撞在一处,轰隆一声,银涛玉浪飞溅向半空,蓦然崩泻,铺天盖地的飞溅而下。
吴晨叹道:“黄河之威,只有亲到黄河才能感受到。”王乐叹道:“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吴晨笑道:“王乐,怎么连老夫子的话也用上了?”王乐感叹道:“遥想数百年前,膘骑将军也曾在此观看大河,心中就有些悸动,不知数百年后,后人在此观看潮头时,会不会想到我们。”
吴晨心头巨震,放眼望向湍流不息,滚滚北去的河水,喃喃道:“江流如是,后来更有多少英雄。”遥想由此而下数百数千年,英雄人物层出不穷,恰如此际河水一浪接着一浪推动历史奔涌向前,洒然一笑,催马向河岸上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