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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既、冯翼齐声道:“以彼之矛对彼之盾,钟大人了得。”
皇甫郦、杜畿两人却暗暗皱了皱眉。钟繇微笑看向两人,皇甫郦端起茶轻抿一口,将脸上的一丝轻蔑悄悄掩饰过去。钟繇拂须笑道:“伯侯好像不同意我刚才所说,无妨,有何不同意见尽管说。”
杜畿摇了摇头,苦笑道:“司隶大人所想确实很对,但以多个司号手搅乱安定号令,此事知易行难。安定匪军惯打伏击和偷袭,此时出其不意,又无杂音相混,以号角发起攻击不但可起到袭击的突然性,更可起到先声夺人的威势,其后两军混战,战马嘶鸣,刀枪霍霍,天昏地暗,拼的全是下级将领的指挥才能和军士平时操练所下苦功,此时号令就算传到耳中,兵士也不会按此行事。所以此计虽妙,却很难应用到实战中。”
张既、冯翼两人从未上过战场,对战场情况的了解实难和戎马一生的皇甫郦及数次亲历战场的杜畿相提并论,听杜畿说的有理,眉头不禁又皱了起来,齐齐向钟繇看去。
钟繇哈哈大笑:“伯侯厉害,难怪文若会如此推崇伯侯了。”
建安中,杜畿从荆州返回许昌,曾拜访侍中耿纪。耿纪和杜畿谈了大半夜,与耿纪比邻而居时任尚书令的荀彧恰好听到二人谈话,荀彧对杜畿的才能甚为推崇,天明登门拜访,随后将杜畿举荐给曹操。这在当时传为一时佳话,钟繇此时提起此事,杜畿脸色微赧,道:“司隶大人过誉了。”
钟繇道:“不是过誉,伯侯确当得起文若的推许。”顿了顿,神色一黯,长叹道:“安定匪军过后,陈仓城垣残毁,士民逃逸,但陈仓地处要冲,是长安西面门户,战略重地需大将镇守。只是子京被水淹后下落不明,韦伯正、韦无病两兄弟被俘,子清等人又要驻守眉城,司隶将领已是捉襟见肘,刚才一番相试,实为选将而来,伯侯宽猛克济,一代俊彦,可否助我守陈仓?”
杜畿急忙起身,拱手道:“司隶大人重任相托,杜畿粉骨碎身在所不辞,只是杜畿年轻资浅,恐有负大人所托。”
钟繇摇了摇头:“伯侯审时度势,深知对战之道,有你镇守陈仓,陈仓固若金汤。”
杜畿仍要推辞,张既在旁笑道:“伯侯,不会是嫌官小吧?”杜畿情知不能再作推辞,哈哈大笑道:“实是怕有负司隶大人重托,但大人既然如此抬爱,杜畿就算死在陈仓也值了。”
钟繇眉头皱了皱,没有开口。杜畿还未到任,先言必死,兆头实是不好。张既在旁笑道:“伯侯好奸啊,安定三面受敌,匪患被平指日可待,陈仓地处要隘,气候温润,实比寒天雪地的西平强的太多,我看伯侯是想赖住陈仓了。”
众人哈哈大笑,钟繇心头的疑虑消散,大笑道:“伯侯帮我,我自是求之不得,小贼灭后,你愿住在陈仓多久就多久,但只怕文若不会放过我。”
此时连冷冰冰的冯翼也开怀大笑,众人笑声中管家钟安悄悄走进凉亭,俯身在钟繇耳旁低声说了几句,钟繇拂须一笑,大声道:“酒宴开始。”
※※※
姜叙,彭羕两人齐声喝道:“不可。”
吴晨一愣,道:“为什么?”
彭羕抢声说道:“夏侯渊号称‘神行将军’,领兵以奇袭,迂回包抄见长,此人虽然急躁冒进,但名震中原,盛名之下必然无虚,否则吕布、陶谦、刘备、袁绍等人也是一时之雄,决不会屡败在此人手下。此番孤身偷袭,不会没有预留后路,依此推算,他手下青州军正赶过来,预备杀我们个措手不及。”
姜叙见彭羕开口,退在一旁,转身用衣袖擦了擦脸。吴晨眉头一皱,沉吟道:“是我估计错误了。但刚才永年也说要突然偷袭?”
彭羕脸上露出一丝得色:“不错,是要去偷袭,但不是晚上,而是马上。青州军围攻天水月余,寸功未建却屡遭偷袭,所谓钝兵挫锐正是此时,而我军屡战皆胜,士气旺盛,加上麦积山到此处二十余里,道路险狭,山壁夹峙,两军相逢譬犹两鼠斗于狭穴,将勇者胜,我军一鼓作气迎头痛击青州那些龟蛋,夏侯渊龟儿子性命不保。”
庞德在旁冷哼一声:“说了一堆,却全是废话。”彭羕脸色一变,怒目瞪向庞德,厉声喝道:“你放什么屁?”
庞德根本不睬彭羕,转身向吴晨深鞠一躬,大声道:“夏侯渊一路疾行,纵兵烧杀,鸡犬妇孺皆成刀下冤魂,其御下狠辣比韩遂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此兽兵围困天水月余,求战不得,却屡遭偷袭,如野兽困于圈栏,洪水阻于堤崖,此时寻踪而至,必如恶狼闻血,洪水溃堤,凶狠处决不可小视,我军若迎头痛击,伤亡必重。与其如此,不如凭险据守,挫其锋锐。”
姜叙开口道:“令明说的有理,但只凭险据守仍不能解天水之围,我军应分军从小路绕出,于青州军归路处埋伏,待敌军士气尽失向后撤退时,众军齐齐杀出。此所谓避其锋锐,击其惰归,夏侯渊可一战而擒。”
彭羕嘿嘿笑了起来,怪声道:“还是伯弈有见识,比叫什么令清的,令白的,还有什么不清不白的强太多了……”
庞德忽地转身,左手握拳包在右掌中,拳掌挤压,掌中传来几声关节响动之声,彭羕大吃一惊,后面的话尽数吞在肚中。庞德哈哈大笑,众人看着彭羕的表情不禁莞尔。
吴晨满脸笑意的道:“好,就按伯弈的意思办。令明,由你率三千兵马从右侧小路绕到大营十里外扎营,若夏侯渊来袭,可放他们到大营,待敌军退时截断敌军归路。张庭,由你率三千兵马从左侧小路绕出,在大营外十里外扎营,与令明一同行动。”
张庭高声应令,和庞德一齐转身调兵遣将。吴晨又下令手下并将封锁各处要隘峡口后,这才急步走到成宜身前。
“公良,伤势如何?”吴晨低声问道。
吴晨调兵遣将时,成宜一直靠在营帐上坐着,此时听吴晨出言相询,邪异俊秀的脸庞闪过一丝惨淡的笑容,苦笑道:“夏侯渊实是强横的厉害,安定能和他相抗的也只有令明和孟起,我比不上他,此次伤上加伤,半年之内只怕是动不得手了,但就算伤好了,只怕也会就此成为废人。”
吴晨安慰道:“公良兄不要担心,天水之围一解,我就带公良兄回安定去见我师兄。上次阎行明伤你那么重,他不是也将你治好了吗?这次不过小伤,一定会没事的。”
成宜血红的双目闪过一丝异彩,低声道:“不错,他肯定有办法的。”右手向后撑出,想扶着营帐站起身,手上却是丝毫用不上力,身子一侧险险摔倒,吴晨紧走上一步扶住,成宜喘息苦笑道:“没想到伤的这么重,连站起来都困难。”姜叙在旁安慰道:“一定会没事的,成兄千万不要沮丧。”成宜摇摇头,神色却更加颓唐。
吴晨高声道:“文援,文珏,扶成帅去歇息。”
文援大喝一声拽着惊魂未定的文珏跑了过来,两人一左一右扶着成宜向就寝的大帐走去。
彭羕看着成宜的背影直摇头,吴晨转身低笑道:“永年,刚才你在大帐中说什么来着?”
彭羕脸一沉,寒声道:“我说的话多了去了,谁还能一直记着。”迈步就向营门走去。
吴晨嘻嘻笑着赶上前,低声道:“夏侯渊破入营帐那一刻,你大喊了一声,四个字的……”
彭羕脸一红,急背转身去,尖声道:“平生我只说单数个字的话,双数字的从来不说,你定是听错了。”
吴晨哈哈大笑,大步向营门走去。
※※※
残阳西下,天色晦暗。
不知何时竟起了风,长草晃动间不时露出嶙峋突兀的怪石,如匍匐的猛兽择人而嗜,巨壑深谷中林木随风狂摆,如从无底深渊中探出的无数鬼爪,拼命的要抓住些什么,尖锐的风声掠过锐利的岩峰,凄厉如百鬼夜哭,将一股子阴森与诡秘弥散在无尽的暮色中。
彭羕忽得开口道:“夏侯渊龟儿子为何还不来?”
吴晨转身看了看彭羕,虽然努力装出一幅轻松写意的神情,脸色却已经有些发白。吴晨暗自发笑,眨了眨眼睛,正容道:“我怎么知道,夏侯渊要来偷袭是你估计的,至于什么时候来,也应该是你比我清楚才对。”
彭羕眉头轻皱,低声咕哝道:“没道理啊,依他的个性一定会来偷袭的,可已经半个时辰了,怎么还不见人影?”
姜叙笑了笑道:“估计还在途中,不然再派几个兵丁到前面去看看如何?”
彭羕忽道:“不如我们主动出击好了。”吴晨心道,看来你比我还没耐心。姜叙道:“再等等,夏侯渊一定会来的。”吴晨听得姜叙说的如此坚定,不由转身望去。暮色中,姜叙双目之中神光炯炯。
残阳已完全沉入地平线,最后一束光线从地平线下散出,在泼墨般的天空涂上一丝红晕。数只归巢的山鸟,在山谷间盘旋徊飞,平添几许倦意。
吴晨心中一动,笑吟吟的低颂道:“倦鸟归巢兮,我犹守崖,敌军不至兮,我心焦急。永年,你觉得我这首诗如何?”
彭羕撇嘴道:“音律全然不对。”吴晨笑道:“没这么差吧,不然你作一首让我品品。”彭羕翻了翻白眼,转过头去。姜叙开怀大笑,声音却压得很低,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尖锐的鸟鸣,三人急转身望去,夜鸟惊飞,数百个黑点在夜空中盘旋聒噪。
三人如受火炙一般蹭得跳了起来,彭羕惨叫一声:“龟儿子绕到后面去了。”
话音未落,数百条黑影从大营后的高崖纵跃而下,虽然在茫茫的夜色中看不真切,但从这些人下降的速度却不难看出,这些人一定是攀附着藤条或绳索坠下,吴晨依山建大营时,从来没有考虑过夏侯渊的部队能从高崖顺绳而下,如果此时大军没有在营外布置,这些如天降神兵的部队必然会给全军以毁灭性打击。吴晨心下暗暗赞叹,夏侯渊果然有不世之能,难怪可纵横陇右所向无前。
姜叙大声道:“用强弩射他们。”
吴晨清楚眼前局势千钧一发,当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骇,高声喝道:“布阵,强弩兵射击,刀盾兵阻击山崖各处。”以刚才青州军顺崖而下表现出的身手,只能以敏捷的刀盾兵封堵各处险要,其它军种都是白给。彭羕急喝道:“先别发令,多等一些时间……”
凄厉的军号瞬间划过天际,隐藏在夹峙山路两侧高崖各处的安定兵丁狂涌下山,怒箭从高崖两翼的强弩兵阵中激射而出,如风卷狂云,尖鸣着向对面高崖下急速下滑的青州军扑去,数十兵丁惨叫一声,松手坠下山崖,嗵嗵数十声闷响传来,叫声嘎然而止,尖利的回声却仍在群峰之间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对面高崖下火光猛然一闪突然间亮起无数火把。强光刺入眼睛,吴晨只觉双目刺痛,霎那间什么也看不清了。
“小贼,此次算你走运,下次就没有这么好运气了。”一把温润洪亮的嗓音从对面高崖响起,内力雄浑,震的山谷隆隆鸣响。
吴晨哈哈大笑:“李曼成,大话人人会说,大事却不是人人都能作的。”
李典冷哼一声,竟不再答话,对面的火光星星点点慢慢熄灭。
半晌,姜叙才长出一口气:“走了。”
彭羕摇头叹道:“都是你们太急了,如果等他们落多些人后再袭击,他们要救同伙绝不会逃掉。”吴晨笑道:“此次他们来了多少人我们根本不清楚,如果全军而出,只要半数下到山谷中断我水道,我们只能困守孤崖。所以李典能知难而退是最佳战果。”
姜叙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缓缓说道:“只怕不是如此,看那边……”吴晨、彭羕急忙顺着姜叙的手指方向看去,对面的山崖上,三队人马高举火把向山林围去,长长的队伍在林中盘绕,恍若三条飞舞的火龙。
吴晨惊道:“出了什么事,谁的兵?”
姜叙俊秀的脸庞露出一丝微笑:“一定是隽垣出来劫营,发现青州军大营空了,之后又不知怎么遇见令明、张庭,三人会合后追了过来。李典发现我军大营已有准备,后路又被截,所以急着撤退。”
山林中一线火光暴起,突然亮起无数火把,暗淡的夜空下组成一个巨大的火焰尖锥。三条飞舞的火龙在夜空中蓦然横飞全力向火焰尖锥扑去,马蹄踢踏在地上的沉重的轰鸣,震天的喊杀,随风远远传来。陡然间,三条火龙化作滚滚波涛汹涌翻卷,军阵撞击的瞬间,时间似乎嘎然而止。
狂澜拍击上火焰尖锥的刹那,围观的众人顿觉脑际似乎传来“轰”的巨响,战意与杀机在巨响中攀升至极致,全身血液似乎沸腾了一般。吴晨高举起手中银枪,厉声喝道:“跟我冲,宰了李典。”
两翼高崖下数千安定兵士齐声咆哮:“宰了李典,宰了李典。”狂放的豪情瞬间迸发,震天的怒吼,闷雷般的蹄声在天际回荡,山摇地动,群峰震颤。
为求翻越山岭抛弃辎重和铠甲的青州兵,在安定、天水强弩射击下,仅有的几丝战意已消失无踪,两阵相撞,以庞德为锥尖的安定骑兵瞬即破入密集但毫无护身盾甲的步兵方阵,数百长矛骑兵,尖矛锐不可挡,烈马搏击长空,驰骋纵横如入无人之境,齐整的军阵立时被四处穿插的骑兵分割成无数的小群。
庞德挥刀劈倒一名青州兵丁,极目望去,青色的帅旗之下,一名壮汉八尺身高,正全力指挥兵丁阻击安定骑兵的冲锋,当即鼓足内力高声喝道:“李典,可敢与我庞德一战?”
李典厉声喝道:“背主家奴,有何面目在此高声嘶喊。”庞德勃然大怒,骤马向李典驰去,手中长刀突然卷起一片红芒,似乎漫山遍野的火把此刻在刀的牵引下蓦然卷曲,狂焰般烧向李典。李典身前数十兵丁护主心切大喝一声,举矛平刺向庞德。
李典惨呼一声:“别过去……”
长矛四面八方齐刺向庞德,庞德厉喝一声,手中长刀在空中转了个大圆,刀上的寒芒在跳跃的火光的映射下,如一道血红的匹练乍现在庞德头顶,突然暴雷般一声怒吼,红芒瞬间爆裂,化作无数道烈焰喷射而出。血雾在空中四溢,猎猎风中飘散无遗。庞德破出血雾,一刀如风摆柳絮,依循无迹而曼妙的曲线向李典劈去,刀锋雪亮,刀上的寒芒夺人魂魄。
“锵~~~~~~”两刀相击,金属碰撞的脆响震人耳膜,李典惨哼一声,身形疾退。庞德哈哈大笑,正待骤马追击,一杆长枪暴涨出千百道枪影,将庞德卷在其中。
李典大喝道:“费将军,你不是这背主家奴的对手,快退下。”
费明厉声喝道:“军中可无我却不可一日无将军,李将军快走。”庞德怒极反笑,咆哮道:“既然你急着去死,我就送你一程。”
姜叙隔老远就见庞德和李典、费明三人打斗,听得庞德动了真怒,高声喝道:“令明,捉活的。”
“铮~~~~~~~”庞德三刀一刀比一刀快,一刀比一刀猛,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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