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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要把右鬼司这几个混蛋找出来!”
盘龙岭顶的雨势丝毫不弱。一处山洞里,一个身披朱红袍,头戴乌纱帽,面色血红的官吏正盘膝而坐,左手托着一尊龙形的青铜塑像,右手手执一支通体血红的毛笔对着这尊雕像连连挥舞,口中念念有词,头顶凝聚着一团白色的水汽,却仿佛被什么力量限制住了一般久久不散。他的下手并排坐着四人,正是刚才死里逃生的皮扇师爷一行。四人现在已经都没了先前举手虐杀王俭的逍遥霸气,全都面色焦虑地盯着血笔判官运功,却又不敢开口说话。洞穴之外不断有雷豹卫的探子走过,然而双方竟都把对方视为无物,皮扇师爷等人并不对洞外人出手,而洞外之人也仿佛没见到洞穴一般匆匆而过。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血笔判官头上的白雾渐渐散去,而他手中龙像则泛起了一阵紫光,血笔判官终于呼出一口长气。皮扇师爷等四人见状,喜上眉梢,一起跪下:“我等才能有限,竟使二哥作法之时分心出手相救,弱势延误了摘星大计,我等死有余辜!”
血笔判官摆了摆手示意四人不必如此,忽然脸上血色一下褪尽,双目直直盯着洞口。皮影师爷等回头一看,一颗心也都瞬间凉了一半。只见穴口黑烟弥漫,渐渐凝聚在一起,化为人形。那人中等身材,面沉似水,双目不怒自威,带着一股浓烈的杀气缓步走入洞穴。皮扇师爷倒吸了一口凉气:“大哥你。。。”
“你们的瞒天大法只有小成,虽然能蒙蔽凡夫俗子,但难道还想瞒过本座不成?”来者双目似电直逼五人,“想我等六人昔日义结金兰出生入死,尔辈却盗取本司秘宝叛逃,又以本司之名四处屠戮朝廷大员,不知给本司添了多少麻烦!此次尔等竟然谋杀当朝皇上亲弟东王,便是本座也包庇不得你们!把东西拿来!”
皮扇师爷不知哪来的勇气挡在来者面前:“大哥怎地全然不顾香火之情?”
来者勃然大怒,开口怒叱:“尔等又可曾念过香火之情?尔等盗宝叛逃之时,可曾想过本司司主会被圣庄施以狮王天刑?尔等冒用本司之名谋害朝廷命官之时,可曾想过本司多少弟兄会被牵连下狱?尔等推行所谓的摘星大计之时,可曾想过本司怎生受左路军刁难排挤?尔等残杀本庄兄弟之时,又可曾想过本座要怎生面对圣庄同僚?右鬼司待尔等不薄,尔等何苦做下如此!”
皮扇师爷长叹一口气:“如此种种,我等怎能不知。知此种种,我等怎能不痛!我等师出血海孤星门,本为奉命入鬼司之奸细,又怎会料到能遇到大哥这等义薄云天的鬼司兄弟?奈何血海孤星门门规森严,我等不得不如此!我辈这些年来又何时不在忍受煎熬?我等望大哥看在昔日情面上容我等从容发动摘星大计。了结此事之后,我等自随大哥回去,在圣庄鬼司亲自破腹抽皮,断筋焚肉,碎骨沥血,自散魂魄向这许多弟兄们赔罪!望大哥成全!”
皮扇师爷话音一落,五人在来者面前一齐跪下,扣头不起。
魂刀刽子手看着眼前此景,长啸一声,抖落了眼中泪水,颤声说道:“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老六,非是大哥不念旧情。只是此事实在干系太大,大哥我非得拿回摘星龙尊不可!”说完伸手去拿血笔判官身边仍然泛着紫光的龙尊。
“大哥定要如此,莫怪小弟无情!”骨棍衙役忽然跳起,挥舞着手中人骨水火棍朝着魂刀刽子手砸去。后者伸手轻轻一握,就把足有千斤之重的人骨水火棍握在手中,往回一挥,就把骨棍衙役的两条腿打得稀烂,摔倒在地。筋链狱卒抬手甩出人筋锁魂链,势如游龙般直扑魂刀刽子手面门,魂刀刽子手把手一抹,又把人筋锁魂链轻松抓在了手里,顺势一甩把筋链狱卒绑了起来。皮扇师爷打开了手中的人皮逍遥扇,挥舞了一下,从中飞出几道人皮鬼影扑向了魂刀刽子手,与此同时肉羹大厨右手提起大碗向着魂刀刽子手当头罩落,左手则运起着肉换形功夫打向对方腰眼。魂刀刽子手冷哼一声,运真气震碎了人皮鬼影,伸手夺过人皮逍遥扇,转瞬间连打四下打断了皮影师爷四肢骨骼。同时回手一扣,把肉羹大厨手中布满剧毒的碗扣回了他自己的脸上,肉羹大厨哼了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血笔判官长啸一声,满脸血红,提起人血朱玉笔往魂刀刽子手脸上点去,后者抬起右掌手往血笔判官手腕上砸去。血笔判官在半路忽然变招,血笔斜掠,从旁边画了个圈绕过了刽子手的右臂,点向其左肩。
刽子手右掌已在外门,一时不及收回,急忙侧身躲过了这一击,然而肩膀却仍觉得一凉,原来衣服被血笔扫到的部分已然化为雾气凭空消失。血笔判官一击不中,把血笔从右手交到左手,反手往刽子手右腰点去,刽子手从腰间摸出了一柄短棍,格开了这一击。血笔判官连退几步,看到魂刀刽子手手中的短棍时,脸色忽然一变:“想不到相隔十年再次看到这柄人魂鬼头刀的时候,他的目标竟会是我。”
魂刀刽子手手中的短棍虽是黄铜打制,却色作漆黑,只有短棍一头有一尊镶有金线的一只獠牙外露的恶鬼,与其说是一柄鬼头刀,更像是一个卸下来的刀柄。血笔判官忽然运足中气,脸色一红一白地变换了十二次,同时山洞外的血水一道道飞入了洞中,凝聚在人血朱玉笔的笔尖之上。
血笔判官笔走龙蛇,使出成名绝技血笔成真,在空中划出诸般妖魔法相,一个个凝聚成实体,冲向了魂刀刽子手。魂刀刽子手不慌不忙地把手中的鬼头刀柄一挥,从恶鬼的嘴中就吐出了一柄鬼气森森的刀身。魂刀刽子手借由人魂鬼头刀外放的纯阴真气与诸路魔鬼略一触碰,后者便纷纷化为一阵阵血雾消散。
魂刀刽子手借机抢上,用鬼头刀在血笔判官右腕上一划而过,虽然不见一丝鲜血,血笔判官却已然感觉不到自己的右手,当啷一声把人血朱玉笔落在了地上。魂刀刽子手收起了人魂鬼头刀,弯腰捡起了龙尊,却听见洞口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路黄泉、俞润带着左军北场好手和雷豹卫不知何时已然赶到了洞外。
“魂刀刽子手,给本座把你手上的摘星龙尊留下!”路黄泉先前受了一肚子的气,好不容易跟着血笔判官召集的血水追到了此处,见到魂刀刽子手便尽数发泄了出来。
“此龙尊乃是本司秘宝,被本司叛徒盗取,现在本座已经收拾了叛徒,这龙尊自然也得由本座带回本司总部。”魂刀刽子手冷冷回答,完全将路黄泉视为无物。
“放肆!本座奉庄主之命配合北缉事厂擒拿右鬼司皮扇师爷一干妖人,龙尊这么要紧的证物自然要由本座带走!”
“哼!本司的人,本司的龙尊,你要是有本事,自己来本座手上抢下便是了。”
“大胆!你想要违抗庄主之命吗!”路黄泉火气上涌,抢上一步,双手微微颤动,显然已经随时准备出手。可是他还没动手,身旁就有一人展开如鬼似魅的身法冲到了魂刀刽子手面前去抢夺龙尊,正是北缉事厂督主俞润。魂刀刽子手显然也没料到这个装腔作势的死太监居然会是个修真境界的武林高手,情急之下来不及抽出人魂鬼头刀,只能凭一只肉掌和俞润斗了起来。
路黄泉虽然对魂刀刽子手心中有气,然而见俞润擅自对狮王庄同僚出手毕竟略感不满,干咳了一声:“督主,此是本庄家务事,请让在下——”路黄泉话音尚未落地,俞润便尖声叫道:“路副军快来助阵,若是跑了这个妖人在圣上和贵庄庄主面前可都不好交代了!”
“督主,你这——”路黄泉听到俞润的命令不免心中更增不喜,正要开口制止却又被俞润打断:“众人听令:北缉事厂奉诏捉拿杀害东王的鬼司逆贼五人,夺取摘星龙尊。这厮与五妖人乃一丘之貉,胆敢阻拦者就是阻挠圣意,都给杂家一并拿下了!”俞润命令一下,雷豹卫便摆出了冲锋的阵型,几个武功较高的北场番子也加入了战团合斗魂刀刽子手。
路黄泉看了看身后杀气腾腾的雷豹卫,强忍怒气抽出了腰间宝剑直取魂刀刽子手。魂刀刽子手虽然武艺精湛,奈何一只手里还提着摘星龙尊,单凭一只肉掌怎是这许多高手的对手?不得已只得把摘星龙尊向外一抛,借机化为了一阵黑烟,消散而去。
俞润跳出战团,抬手就把还泛着紫光的摘星龙尊抓在了手里,后搓数步稳稳站定。路黄泉眉头一紧,抢上两步,开口说道:“督主,这龙尊还请交还本庄。”
俞润冷冷一笑,把手一挥,十几名北场番子挡在了两人之间,手握刀柄,显然只需俞润一声令下便会上前将路黄泉乱刀分尸。数个左路军好手亦不甘示弱,前前后后护定了那路黄泉,怒目相对。
路黄泉扫了眼两边杀气阵阵的雷豹卫及北场番子,心中又惊又怒,暗地运起真气聚于右掌,只等俞润发难便尽全力发动绝技幽冥黄泉掌力求与其同归于尽。俞润却丝毫不忙,阴阳怪气说道:“路副军,杂家无意与尔为敌,只是这五个妖人与龙尊关系甚大,圣上亲命捉拿。杂家须得亲自审问过后方可交还妖人龙尊。”
俞润说罢,便抬手做了个手势示意路黄泉出洞。路黄泉权衡再三,一振长袖,转身带着左路军好手怫然离去,步入了洞外急雨之中。说来也怪,这雨下的固然紧,路黄泉身上长衫竟丝毫不湿,雨点落在路黄泉身上之时却仿佛被烈火炙烤一般瞬间化为阵阵水汽。路黄泉前脚刚走,俞润便令北场番子尽数出洞如一道人墙般封闭了洞口,只留下自己及血笔判官六人。
前后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洞外的路黄泉只是盘腿坐在雷豹卫及北场番子之间闭目养神,除了身上阵阵腾起的水汽,谁也看不出他此时内心的波动。突然间路黄泉双目一睁,浑身煞气暴涨,炯炯目光直逼洞口的北场番子。
俞润分开众人,缓步从洞内走出,其相貌变化之大不禁令所有人吓了一跳。俞润原本虽则略显苍老,然而现在的俞润却有如一具骷髅,眼窝深陷,面色蜡黄,仿佛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衰老了数十岁一般。俞润将一只干枯的手臂微微一摆,示意路黄泉入洞,后者轻哼一声,双足一蹬,翻过北场番子头顶跃入洞内。洞中深处一片尽是黑暗,更无一丝声响。
路黄泉晃亮了手中火折点燃了火把,却被面前的情景吓了一跳。只见右鬼司五人围成一圈坐着,却有六道黑血聚向他们正中的摘星龙尊。路黄泉上前一摸,五人早已都没了呼吸。路黄泉吃了一惊,正要拿起摘星龙尊去寻俞润问个究竟,背后就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摇曳的火光下,俞润的面庞更加显得阴森恐怖,宛如鬼魅。
“路副军一定有很多话想问杂家。”俞润阴测测一笑,“不过杂家却想问路副军,对于血海孤星门,可有所了解?”
“血海孤星门乃是朝廷和本庄的头号死仇,一众妖人已然负隅顽抗了数百年,却始终盘踞在帝国内部为非作歹蛊惑良民。此次这五个妖人便是血海孤星门下。”路黄泉对俞润这版盘问稚子一般的口吻更增不满,随口应道。
“然而不然,路副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俞润淡然一笑,“血海孤星门分为四宗,饮血宗精通武技,苦海宗以智取胜,孤峰宗博采百家,耀星宗则法术通神。”
“那又如何?”路黄泉双眉一挑。
“饮血宗祖师乃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花家当主花迷踪,其时花家号称剑拳骑射四绝,却遭到朝廷捕杀惨遭灭门。花迷踪于是闭关十年,悟出饮血剑法,纠结江湖亡命,首创饮血宗,立誓杀尽天下朝廷爪牙。苦海宗系少林高僧苦海大师所创,昔日苦海大师两名爱徒入朝为官遭同僚排挤冤死,苦海禅师一怒之下入京寻仇却发现帝都之下守备森严,饶是他一身武功也难以行动一步。不得已下苦海禅师废去全身武功,自毁容貌,扮作仆者隐忍数年终于混入仇人府中同归于尽。其传人精通谋策定计,乔装易容之术,为纪念苦海坚忍,组建苦海宗立誓杀尽天下贪官,后来被饮血宗掌门欣赏,遂并为血海门。”俞润缓缓说来,“孤峰宗乃是四宗中唯一以首字入名之门派,系鬼谷子传人,每代虽然只传一名弟子,然其却必定三教九流各门各派所学无一不通无一不晓。而耀星宗则收留了不少江湖术士,原本依附于孤峰宗掌门麾下,现在也成为了血海孤星门的术流依靠。路副军,你觉得这四宗里,哪一宗最是厉害?”
“那又怎样?本座须不是来听你讲说掌故,只要剿灭妖人便是了!”路黄泉早有八分不耐烦,“管他哪宗,本座都要叫他有来无回!”
俞润却仿佛没感受到路黄泉的愤怒一般,只是惨然一笑,自顾说道:“饮血宗忒鲁莽,孤峰宗太势弱,耀星宗过闲散,想来还是苦海宗最是高明。”
“嗯?”路黄泉也感觉出了一丝不对,手伸向了剑柄。
“路副军还没看出来么?这五人乃是本门耀星宗弟子,而杂家,则是苦海宗传人!”
五日后,两封只有八个字的急报被分别千里加急送到了狮王庄庄主狮天镇和天朝皇帝姚伯光手中:
山摇地动,龙腾星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