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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安江的水雾朦胧之中,一座古楼的身影若隐若现,细细湿花雨,疏疏开袖风,在这清风细雨,袅袅寒烟之中,多添了几分空灵气息。
渐渐地拨开水雾,一整座古楼映入眼帘,楼中不像想象中的那么静谧无人,反倒是人声嘈杂,楼下又有小商贩摆摊卖货,好不热闹,要搁在平时这般情景倒也常有,毕竟古楼深巷多是读书人爱去的地方,有了附庸风雅的人,自然不愁名气,但今日这一大早就如此人声鼎沸倒是极少见到。
要说这座古楼,也不需这些人来为它的名气去添砖加瓦,楼门上的牌匾本是唐代刘长卿所题,因年久字迹模糊,牌匾也经不住风雨侵蚀,故不知在哪年哪月就被换了去,请了当地一个十分善仿刘长卿字迹的秀才,重题了此匾,才得以让后人知晓它的名字。
此楼不是酒楼,而是休宁县本地的一处名胜。
楼名,行客。
这场小雨从昨儿半夜下到如今大清早,等到山边的第一缕晨光洒下,此时才将将歇住,但江上仍是雾气连绵,看不及远处。
等船靠了古楼不远处的江岸边,撑船的温老翁系了船绳,杨文远急急忙忙跳下船去,站在岸上瞪大了双眼往新安江上望去,可惜朦朦胧胧,啥也看不清楚,他脸色忧愁地朝苏永年道:“那船不会还跟在后头吧?”
苏永年从船舱走出,跟着下了船,安慰笑道:“在不在后边又有什么关系,咱们又不认识他,难不成他还要找咱们麻烦不成?”
杨文远猛地打了个摆子,带着哭腔急急忙忙地道:“那谁会知道,那人一看就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人,说不得就像昨晚一样半句不合就拿刀和别人砍了起来,咱俩刚从西陵镇出来,还没在棋坛上混出个什么名头就被人砍死在半道上是不是太冤了?”
“要是实在倒霉遇着他,就把六哥的名头报出来,先生不是说在现如今的江湖上六哥的名字好比求神拜佛还管用吗?”苏永年摊手道。
“那是。”杨文远听他一说恍然大悟,他六个兄长那都是江湖上年轻一辈的翘楚,后面又有新安镖局撑腰,好像确实不用慌张。
温老翁回头朝苏永年望了一眼,又面向杨文远笑道:“还是苏小哥心胸大,不急不躁,像个读书人,更像个棋士,你嘛……不像。”温老翁带着调侃意味地摆了摆头,解下腰间的酒葫芦,闷了一口,摇头晃脑地道:“你只像个乡间的小泼皮无赖,闷头巴脑的,还师兄,哈哈。”
“你……”杨文远气急败坏,堂堂一个“西陵棋王”被人说是闷头巴脑的不像个棋士,岂不是天大的羞辱,杨文远双手叉腰,正待反驳,没想到那温老翁早就提着葫芦一拐一拐地往不远处的面摊去了,杨文远只能对着面前的空气冷哼一句,“这老头真不识货。”然后直跺脚。
苏永年见状,指着不远处的面摊笑道:“还是先去吃完面吧,你不是说这冷食吃的没胃口?你瞧,温大爷都已经落座了,你再在这里憋气,人家肚子都快填饱了。”
“这个糟老头子,除了吃,就知道喝。”杨文远埋汰道。
“诶,杨小哥这话就不对了,人生一世,吃喝二字,不吃不喝,那还叫人?”温老翁呵呵一笑,面摊的老板捧来一大碗热腾腾的阳春面,上面还冒着热气,香味直飘进杨文远的鼻子里。
苏永年二人与温老翁隔着摊子相对而坐,也叫了两碗面,对面的老船夫对着葫芦豪饮了一口酒,几下就将面前的一大碗阳春面纳入腹中,然后又叫了一碗,此时面摊老板也将两碗面送到桌上,乐呵呵笑道:“两位小哥,咱家的阳春面有滋味,沿途的船客闻着这香气没有不下船的。”
老板好一顿自卖自夸,苏永年抬头一看,面摊边挂着的旧色旗帜上写着“闻香下船”四字,倒不像是寻常手笔,比自己那一手烂字不知道要好多少,苏永年疑问道:“大叔,这旗帜上四个字是你写的?”
面摊老板大笑着摆手道:“哪能啊,咱一个山野人家,斗大的字不识一筐,哪里能写得这么好的字。”
杨文远捧起碗来就只顾吃面,听着这话,忙不迭问道:“那这字是谁写的?”
天色刚刚明了,面摊尚没什么客人,老板也乐得解闷,便指着江岸边的那座古楼,“两位小哥瞧见那座楼没?”
苏永年点了点头:“将下船时就已注意到了,看着有些年头,可又和这字有什么关系?”
面摊老板解释道:“岂止是有些年头,这古楼已有好几百年咯,名叫行客楼,楼门上的牌匾是唐时的一位诗人题的,叫甚么我也给忘了,因年愈久,原本的牌匾不知道去了哪,不知道换了多少次,都是临摹的,早就不是真迹,到了前年,乡里的老人花钱请了一个途经此地的秀才再重新临摹一副,那秀才写得一手好字,性格也古怪,说是代代临摹,这字迹早就没了先人的韵味,不堪再挂,若是让他写,必定不会差似古人。”
“是这个理儿。”温老翁突然出声嚎叫,仍是那一脸醉意的模样,按杨文远的话说就是十足的酒鬼,和棋社里那两个老头不相上下,温老翁将酒葫芦倒过来朝嘴里倒了倒,又使劲拍了拍葫芦,将最后几滴酒倒进嘴里,老头舔了舔嘴唇,看了眼头顶“闻香下船”的青旗,嚷嚷道:“店家,此地打酒的铺子在何处?老头子这酒葫芦已经底儿朝天了。”
面摊老板笑着为老头指了条路,“您朝这一直往北走,三四里有个酒家,那儿的杏花酒是咱这里最好的,保证您闻着酒香就走不动道了。”
温老翁仰起头,耸动着鼻子嗅了嗅,一脸陶醉地说道:“泉香而酒洌,好酒!”
面摊老板讶异道:“老人家真是好见识,那酒家正坐落在山泉之下,山上开满杏花,连带着酒里都有一股清香味道,可是难得好酒咧,连那个秀才也在那直喝了有半月都舍不得离去。”
“真是狗鼻子。”杨文远嘟嘟囔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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