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石堡城血战 王忠嗣归天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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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嗖”两支箭袭来,他忙就地翻滚躲开了箭矢,骂道:“是什么人放冷箭!出来!”
只见山谷中有一队人马缓缓涌出,为首的一人斜披一张毛绒绒的狮皮战袍,黄澄澄的狮头铜盔上留着一丛巨大的黑缨,手中一条巨大的黑色马槊,胯下一匹黑色大食马,正是大王子“雪山狮王”琅支都。
“小子!是悉诺逻让你回逻些城报信吗?”还没等正在发愣的多骞开口,琅支都就用他阴恻恻的声音问道。
“哼!”多骞已经明白,今天自己恐怕是不能完成悉诺逻交给的任务了,但他现在手无寸铁,急切中,他捡起地上两块尖利的石头,紧紧握在手中。
琅支都和他的党羽们看了都哈哈大笑起来,都觉得这小家伙太自不量力了,琅支都嘲笑道:“就算是悉诺逻本人来,手中没有弓箭,他也不是我的对手,何况你拿两块石头!”
多骞骂道:“你算什么都元帅!做这些龌龊的事,你连给我师傅舔靴子都不配!”说罢,猛地扔出一块石头,力道极足,擦着琅支都的头盔直飞了过去,“噌”的一声,火星四溅。
琅支都大怒,喝道:“宰了!”他身后便有亲兵要上前来杀多骞。
多骞突然从手中掏出一小块羊皮纸,放进嘴里大口的咀嚼起来,然后掉头就向后跑去,他只是在争取毁掉悉诺逻那封信的时间。
琅支都没想到这个小子来了这么一手,大喊:“快!快!杀了他,别让他把那封信毁了!”
他身后一下闪出十名弓箭手,掂弓拉箭向多骞开弓射去,可怜忠勇的多骞登时被射死在地。有人跑上来翻过他的尸体,扒开嘴一看,回禀道:“嘴里空的!他吞下去了……”
琅支都阴恻恻的吩咐道:“剖开,拿出来!”
……
此刻,在石堡城的城头,哥舒翰在众将的簇拥下对悉诺逻喊道:“悉诺逻,你是吐蕃的第一神射手,你当年在洛阳和高仙芝比箭的时候,我刚好也在洛阳,你的故事,我听到过!这场仗,你输了,投降吧!我相信天可汗会像对高仙芝一样尊重和爱护你的。”
悉诺逻闻言哈哈一阵大笑,说道:“哥舒翰!我也知道你的名字!不过,请你告诉我,如果我们的位置互换,你会不会投降!”
哥舒翰昂然达到:“当然不会!大唐怎么会有投降将军?”
悉诺逻点点头道:“那便是了,我们吐蕃也只有战死的将军!”说罢,他抽出腰间的弯刀,向哥舒翰直扑过来!
一直护佑在哥舒翰身边的左车见状,猎豹一般前冲一步,挥刀挡在了哥舒翰身前。
“放!”
与此同时,随着哥舒翰身后的王思礼一声令下,一百名弓弩手扣动手中的扳机,“嗡!”的一阵疾响,一百支弩箭几乎全部都钉在了悉诺逻身上!
这位忠勇的武士,吐蕃的第一神射手悉诺逻,就这样被乱箭射死在石堡城的城头。
哥舒翰叹了口气,向身边的左车吩咐道:“这人是个英雄!不要枭首!马革裹尸,找个好地方埋了吧!”说罢便转身而去。
……
在做了短暂的休整后,哥舒翰升帐议事。他需要乘胜追击,往吐蕃腹地狠狠的插上一刀。他抽出一支令箭,唤道:“魏林听令!”
魏林原在朔方节度使安思顺帐下听用,自石堡城一战后也不知道被哥舒翰用了什么办法调来陇右做了个裨将,他听主帅呼唤,不禁打个激灵,忙出列应卯。
哥舒翰传令道:“令你为先锋,点本部人马两千屯军龙驹岛,不得有误!”
魏林一听,明知哥舒翰有意为难,却不敢违命,只得硬着头皮领命去了。
随后,哥舒翰又一一安排了赤岭以西屯田、驻军等事宜,略过不表。
果然,魏林引两千唐军驻扎龙驹岛后不到两个月,天降严寒,原来一个易守难攻的半岛周围的湖面都被冻成坚冰,竟然成了一片四面开阔的孤营。一夜之间,这区区两千人就被琅支都派出的一万吐蕃精兵围困。他慌忙派人去石堡城向哥舒翰报捷,待增援的唐军赶到,龙驹岛大寨已经被吐蕃人打破,魏林则被吐蕃人剥光了衣服绑在木桩上活活冻死。
哥舒翰大怒,催动大军随后掩杀,一口吃掉了掉队的一千余吐蕃歩卒,算是为死难的将士报了仇。他揣度,前番石堡城大战时不见吐蕃援军来救,显然是对方并没有多少后备兵力。这突袭龙驹岛的一万吐蕃兵不过是因为营救石堡城不力而前来报复,而自己手中有三万精兵,完全有力量可以将剩余的八九千人全部吃掉。于是,他催动人马紧追不舍,一直追入大非川谷口才清醒过来,他刚欲回兵,只听山谷内号炮不断,四面喊杀声连天。
“雪山狮王”琅支都亲率十员大将,催动三万大军将他挡住,哥舒翰见对方都元帅亲自出阵,也不怠慢,就在大非川口列开阵势与吐蕃军对阵。
两人远远地打了个照面,彼此见对方相貌雄奇,都不由暗自赞叹。
琅支都催马上前,朗声问道:“哥舒翰,你是突骑施人,何苦为大唐卖命!不如归顺了我,由你做突骑施可汗,岂不是美事一桩吗?”
哥舒翰没有接他的话,也纵马向前,故作惊讶地问道:“咦?你便是那个当年在五凤楼下被我义兄郭子仪剁掉两根手指的琅支都吗?你伸手给我看看,那两根手指长好了没有?”
这件事是琅支都一生的耻辱,当年在五凤楼下,他左手的两根手指被郭子仪用银剪戟削掉,十几年来成为他最大的忌讳。如果吐蕃人有人提起而被他听到,必然要将那人杀死。如今在两军阵前被哥舒翰的大嗓门捅了出来,他不由得火冒三丈,立即催动胯下黑色大食神驹,挥动手中大黑槊,向哥舒翰杀来。
哥舒翰也不示弱,刚欲挥动手中长矛上前抵敌,唐军阵中却早有一将拍马抢出。
哥舒翰看时,认得是原陇右兵马使董延光,此时他箭伤已愈,但官职降了两级,现任中郎将,又因曾构陷王忠嗣而受到三军鄙视,但他本就是陇西的一员猛将,一条大铁枪也有万夫不当之勇,此次正欲两军阵前斩将夺魁,赢回昔日的尊严和荣誉,故此一马当先杀出迎战。
哥舒翰见是他出马,便点点头,心道:“此人有些手段,能知耻而后勇,也算不错!”便拨马回阵。
谁知他还没行得几步,唐军阵中就是一阵惊呼!
他忙回头看时,只见董延光的大铁枪已被琅支都的马槊震飞,董延光还未来得及逃走,琅支都追上就是一槊,将他连人带甲戳了个透心凉,又随手一抡,就将他的死尸如一只纸鸢般撇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唐军阵中有两将勃然大怒,双双大喝一声,拍马杀出——浑释之挥动双锤,鲁炅舞动象鼻大刀,上前双战琅支都。
琅支都也不惊慌,他将槊杆在空中摇了摇,示意吐蕃战将不许出战!众将跟随他多年,都知道他的秉性,如果谁想在这个时候替他出战,反倒会先被他一槊刺死。
“雪山狮王”果真英勇!
虽然浑释之和鲁炅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将,二人同时抢上竟然也占不得半点便宜。
不到五个回合,琅支都狠狠一槊杆抽在浑释之背上,“当啷啷”一声将他的护心镜打了个粉碎!浑释之一口鲜血喷出,双锤立即撒手,眼前一黑,差点栽下马去!眼看他就要被琅支都追上结果性命……亏得他儿子浑瑊眼疾手快,见父亲受伤,忙拉弓搭箭,连珠箭发,三支利箭如流星般直射琅支都面门。
那“雪山狮王”也真是好手段,手中长大的槊杆轻巧挥动,“当、当、当”将三支雕翎箭拨打开来,只这一耽误,浑释之才得以逃归本队。
唐阵中又恼了王思礼、郭英乂二将,他们一个舞金背砍山刀,一个挥三尖两刃刀上前助战,与鲁炅一起围定了琅支都,走马灯般杀了起来。
岂料琅支都仍是不慌不忙,竟如舞蹈般在三员上将的夹攻下左右穿梭,一只大黑槊犹如活了一般,反倒慢慢逼得三柄大刀的招式渐渐乱了起来。
哥舒翰知道这三人都是军中一等一的大将,以三敌一竟还处于下风,不禁心中赞叹琅支都的英勇,心想阵中已折了董延光,伤了浑释之,如果再伤了三员大将,必然导致军心溃散。
想到这里,他挥舞长矛纵马杀入战团,正在阵中苦战的三员唐将见哥舒翰亲自上阵,精神都是一振!
琅支都见又来了一个,竟然哈哈一笑,骂道:“绿翅膀大肚子蝈蝈也敢来找死吗?”
话音未落,他手中大黑槊又加了一成力气,舞得风雨不透,四员唐将觉得自己手中的兵器只要碰到那条槊,定然会震得双臂发麻,心中均皆惊骇。
哥舒翰这些年担任高阶军职,体重已经长到近三百斤,手中那条长矛的招数虽然精奇,但也讨不到半点便宜。
琅支都知他是主将,更是一心要先将他拿下,便把那些怪异的招数专门向哥舒翰身上招呼过来。又酣战了十来个回合,他觑个破绽,手中大槊直刺哥舒翰小腹,哥舒翰躲闪不及,被那锋利的槊头已刺穿铠甲在他大腿上划出了一道半寸深的大口子来,登时血流如注。
哥舒翰也是硬汉,大呼一声,咬牙将长矛回刺琅支都,竟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那琅支都轻轻躲过他的攻击,拨马挑出圈外,发出一阵阴恻恻的冷笑。
如此一来,四员唐将合力围攻,竟还被人家伤了主将,王思礼等三将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观阵的唐军更是人人胆寒。
吐蕃阵上十员骁将见大王子获胜,立即催动人马上前掩杀,诸位唐将也催动军马迎了上来;就在这时,吐蕃在左右两翼埋伏的两万骑兵也相继杀出,将三万唐军围在垓心。
哥舒翰先是感觉到腿上一阵火辣辣的巨痛,然后下半身便开始麻木……他心中一惊,想起郭子仪曾跟他说过,那琅支都的槊头上的颜色不对,定然是煨了剧毒,想到这里,他心慌意乱,无心恋战,拨马向东败走,琅支都挺槊纵马追去。
他逃不多远,就觉意识已渐渐模糊,眼见堂堂的陇右节度使哥舒翰就要成为琅支都槊下的怨鬼,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只听一个清亮的声音大喝一声:
“贼子休得撒野!某家来也!”
……
黄鹤楼,坐落于淮南道汉水南岸的蛇山山顶,与北岸的汉阳遥遥相对。它修建于后汉三国时期,至天宝年间已有五百余年的历史,已成了大唐的文人墨客们歌咏赋诗的圣地。
九九重阳,黄鹤楼上来了三位游人,两男一女。其中一位身穿墨绿色绨袍的中年男人,生的赤面长须,登楼时却步履蹒跚,极为缓慢的步子与他伟岸的身材显得极不相称;一位身着男装的妙龄少女似是他的女儿,小心翼翼的用手搀扶着他;旁边一位身着蓝色绨袍的男子则在他身后缓缓跟着,那人中等身材,头上戴一顶帷帽,看不清楚面目。
三人走走停停,许久才登上黄鹤楼的顶层。
凭栏望去,滚滚东流的长江浩荡翻涌,水面上波光粼粼,江心有几艘捕鱼的船儿,头带斗笠的渔夫潇洒地撒出渔网,周围连绵的绿色山岗也都被一场秋霜染上了些斑斓的颜色,山坳间的农家草房间飘出了缈缈的乳白色炊烟,纵横的阡陌中有农人还在劳作,不远处似乎有几处苗圃,黄色的菊花正在盎然绽放,在秋日的阳光下泛着金黄色的光。
那少女跳脚拍掌笑道:“阿爷!阿爷!这里真美!以前在家也读过崔老夫子的诗句,今日来到楼上,却才知道诗中所咏与眼前的美景丝毫不差,竟是生动至极!”
她样貌极美,声音如一只百灵鸟般欢快。
那中年男子见女儿如此开心,也是一笑,点头道:“不错,据说那首诗是崔老夫子当年的得意之作,连李太白看了都赞口不绝呢!”
那头带帷帽的男子也来了兴致,笑道:“是啊!小阿妹,你可知道,当年李太白游历到此,自然是诗意大发,他本想借着酒意也题一首诗,却看到了崔老夫子的那首,竟生生的把肚中的诗句憋了回去!”
那少女听了,眨着大眼睛笑问道:“真的吗?能让李太白写不出诗来,岂不是如要他不喝酒一般难受么?”
此话一出,三人都笑了起来,那中年男子笑得连连咳嗽,少女忙为他拍打抚弄后背,关切地问道:“阿爷,好些没?”
那中年男子笑道:“无碍!呛了一下!”顿了顿,又笑道:“我也听过这事,据说李太白最后还是做了一首打油诗自嘲。”
“李太白居然还做打油诗?阿爷,你快说嘛!”那少女急切的笑问道。
那中年男子说道:“他说啊?他说‘一拳捶碎黄鹤楼,一脚踢翻鹦鹉洲。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
咏罢,三人同时放声大笑起来。
那少女更是笑弯了腰,捂着肚子一边笑一边说:“阿爷定是诓我!这哪里像是李太白的诗,倒像是咱家管家喝醉了胡诌的!真是笑死我了。”
岂料,那中年男子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那一男一女忙敛了笑容,为他摩挲前胸,拍打后背,忙活了好一会儿才好转了一些!
那中年男人吩咐道:“秀儿,你去那边的墙壁上找找崔老夫子的题诗,我与你大兄说几句话。”
“好!”那少女听了吩咐,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两位男子寻了一处眼目得劲的僻静地方,仍旧凭栏眺望。
“令公来此地已两年了,怎么身体竟虚弱成这个样子?还经常咳嗽吗?”那头带帷帽的男子递过来一只水囊。
那中年男子接过来,喝了一口,说道:“那年在大理寺,被那两个狗贼折磨了一阵,留下了些病根,不打紧!”
“两个狗贼!不要落到我的手里!”那头戴帷帽的男子切齿道,重重的捶了一下栏杆。
“那两人只是爪牙,无足轻重……”中年男子说道:“这两年,什么心思都淡了!为守护这片大好河山,这一命一躯,又有什么可吝惜的?”
“令公!”那人言语中似有些哽咽,说道:“令公保西北若干年太平无事,又不知周全了多少将士的生命。当年,我曾劝说您多拨给钱粮给董延光攻打石堡城,以免那贼子攀咬污蔑您,可令公告诉我,用那数万将士的生命去打一座石堡城,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以上万将士的鲜血去换取主帅的加官进爵,王忠嗣不会去做!更不会拿国家的钱粮刺激那些将士去白白送死……这些,我都还记得!令公能行古人之事,非我所及也!”
原来,那中年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被贬为汉阳太守的王忠嗣。
他听了这番话,良久无言,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显然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依你看,我大唐还有多久的安宁?”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言道:“安西、北庭现在是封常清,行事比较谨慎,暂时不会有波动;吐蕃前番吃了败仗,逻些城方面又内讧不断,眼下也不会有什么作为;陇右、河西、朔方三镇,现在是安思顺兼任,我和郭大兄还商议了个计策,表面假做不和,以安此人之心,目前看,效果也是好的,他还以为是自己平衡的手腕高强,估计也不能怎地;只是南诏那边,听说打的惨烈,但是朝中那姓杨的与右相斗得厉害,把败报压下了,不知具体怎样,故此,我也不好判断。现在,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东北方面,那安禄山手握范阳、平卢、河东三镇重兵,听说还暗中豢养了同罗、突厥、契丹和奚族的降兵中许多精锐,怕是早晚会有异动。”
王忠嗣点头道:“嗯,安禄山那个人,我看的确是包藏祸心。当年他曾以修筑长城之名,要我从河东调集一万精锐助他,暗地里却想将这一万人收编入他的军中,不料被我识破,他未能如愿!如今,契丹和奚的势力已经衰微,突厥业已归顺,他要那么多兵马做什么?光弼,你将来一定要小心在意此人。以后,大唐的安宁就要靠你们守护了!”
那人听了,猛然将头上的帷帽摘下,那一双漆黑的剑眉下精光四射的虎目盯着王忠嗣的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李光弼领命!”
正在这时,少女王韫秀喊道:“阿爷,阿兄,快来看,我找到崔老夫子的题诗了!”言罢,她用如银铃般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念道: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
数月之后,被尊为“大唐战神”的一代名将王忠嗣便病逝在汉阳太守任上,终年四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