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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奴缓缓抬起头来,狐媚的笑着,仰望着太子李瑛,纱裙包裹下的身体曲线毕露。

    李瑛就像个主人一般扔给她一个还算满意的微笑,他的手中握着一柄出鞘的宝剑,跪在一边的寿王李瑁那张原本英俊的脸上满是惊恐和畏惧。

    李瑛没有理他,仍是得意地笑着,他第一次感受到这个弟弟内心深处的忌惮,又把玉奴的头往自己的胯间按了按……。

    就在这时,听得身后一声怒喝:“你在干什么!”

    李瑛吃了一惊,回头见到满面怒色的父皇李隆基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了身后,他有些慌乱,却听玉奴娇滴滴地咛嘤道:“如今郎君才是皇帝!”

    李瑛胆气陡涨,手中的宝剑奋力挥出,白光一闪,李隆基的人头就像一段枯木桩一样滚落了下来,在它坠地的过程中,李瑛分明看到那双熟悉的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直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啊!”

    心胆俱寒的李瑛惨呼一声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的冷汗,原来是一场梦!

    又觉得胯间凉丝丝的,似已湿了一片。他身旁的太子妃也被吓醒了,忙一面摩挲他的后背,一面柔声抚慰他道:“太子,做噩梦了吧?”

    他感到一阵的绝望,嘴里不知道咕哝着什么,把头埋进太子妃温暖而柔软的胸脯中,方才的梦境,他羞于说,更不敢说!他知道,自己梦里所热切期盼的一切,只能死死埋在心底,他在黑暗中大睁着双眼,再也不能睡去。

    前番在五凤楼酺宴上,李瑛见到了才貌出众的小姑娘玉奴,一向好色的他不禁心神荡漾,好几天都魂不守舍,对太子妃和其他几个侧妃也都陡然没了兴趣。他托人向李龟年打听玉奴的身世,想弄过来做个侍妾,无奈李龟年竟守口如瓶,管事的内仆费了好大的周折才搞回来一点点情报——玉奴出自弘农杨氏,闺名玉环,正值二八芳龄,自幼歌舞才艺俱佳,其父杨玄璬早亡,目前寄居在叔父杨玄珪家中。

    李瑛大喜,忙派人去求亲,结果竟已晚了一步。

    管事内仆灰溜溜地跑回来回报说玉奴已经先一步被武惠妃下了聘礼,要聘做寿王正妃。更可气的是那杨玄珪听说太子府要将玉奴娶过去做个侍妾,便一顿冷嘲热讽,没几句话就把自己轰了出来。

    一向温文尔雅的李瑛闻报后竟出人意料地狂怒起来,他手一扬,就将案上一只御赐的白玉杯摔了个粉碎。

    没错!他觉得全天下都在跟自己做对,当了二十二年的太子,简直熬煎的如牢笼里的囚犯一般。

    那个李龟年看人下菜碟,对自己虚与委蛇,在背地里给寿王等通风报信也是可能的。武惠妃眼下在宫中正得宠,更处处排挤自己的母亲赵丽妃,还不是想让寿王取代自己的太子位置?手下办事的人也不得力,看自己登基的日子遥遥无期,也跟着磨磨蹭蹭地混日子。

    最可怕的是他时时感到父皇对自己的不满和若有若无的提防。大哥少年时狩猎受伤破了相,早已与太子宝座无缘;老三忠王李玙,就爱躲在府里与李泌等人不是清谈就是炼丹,恒没点出息;唯独那个武惠妃亲生的老十——寿王李瑁,常常被父王夸做“此子类我”!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些年父皇心中的天平正逐渐在向李瑁倾斜。

    在这种局面下,平时他不得不谨小慎微,如履薄冰,时刻表现出端庄雍容的储君仪态,私下里,他只好借着夜夜春宵排遣压抑,如今可好了,就连喜欢上一个小小河南府士曹家的女孩,寿王和武惠妃都跳出来跟他争……。

    他胸中突然涌出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觉得这个太子的虚名不要了也罢!

    鄂王李瑶素来骄狂,跟着添油加醋道:“阿兄别着恼,那杨玄珪一个小小的河南府士曹,分明是给脸不要脸。咱们得找个由头,重重办他!再把玉奴从寿王那里抢过来,看谁敢拦?”

    光王李琚年纪略小,性格却十分阴沉,见太子发了如此大的脾气,还摔碎了御赐之物,慌忙上前解劝道:“五哥不可造次!这次被寿王府占了个先,还是武惠妃出的面,如何去抢?”

    太子一听,火气更盛,骂道:“武惠妃那个贱人,一天到晚的蛊惑圣心,处处跟我为难,圣人也是老糊涂了,就由着她乱来!老五,你去找人,先给我把那个杨玄珪办了!武惠妃,看我将来不弄死她。”

    李琚闻听太子口出忤逆之言,不禁大惊,忙道:“阿兄慎言!”,他又盯着李瑛的眼睛,一字一缓,阴狠地说道:“早晚有一天,一切还不都是阿兄的?”

    这一句话虽然声调不高,其言外之意却让狂怒中的李瑛霎时冷静了下来。

    太子李瑛软踏踏的坐回坐榻,敛容正色道:“两位阿弟见笑,阿兄我方才不慎失手打碎了御赐之物,一时失态,明天自会上表请罪。至于寿王府嘛,老五,你替我送份厚礼过去,老十也该有个正经王妃了。”

    言罢,他脸上竟露出与平时一样和煦的微笑……。

    ……

    几乎与此同时,十王宅里的寿王府中则是另一番喜庆热闹。

    李瑁从宫中觐见武惠妃出来后,便喜得眉花眼笑,合府上下从总管事到粗使婢女都得了一份不菲的赏钱。

    午后,咸宜公主等人还过府来探望,兄妹几个在书房里说说笑笑一直到傍晚。

    不久,一个令人欣喜的消息就如生了翅膀般传了开来,等七月咸宜公主大婚的时候,寿王殿下也将与未来的王妃正式定亲,真是双喜临门。

    寿王的贴身小内仆更是眉飞色舞地逢人便夸:“你们没看见,咱们未来的小王妃是天仙一般的样子,而且她家姐妹三个都是一等一的模样,啧啧……,那天五凤楼下我刚好跟小王妃她们在一起看寿王殿下击鞠啊!小王妃心肠颇善良的,当时担心咱们寿王受伤,都哭了出来的呢!有这么个好心肠的王妃,咱们合府上下真真是有福气了!”

    李瑁听得下人们夸奖自己的意中人,自是百般受用,又听得玉奴曾为自己担心而哭得梨花带雨一般,心中更是欢喜,自此,他再也无心游猎嬉戏,每天都带着对玉奴的思恋早早入睡,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浮现出玉奴在牡丹花中醒来时那娇滴滴不可方物的模样,他便带着微笑沉沉睡去。

    此时的李瑁就像一株昂然生长的青松,在生命中最好的年华里与一片无比绚美的云霓相遇,这才发现自己原来的生活竟然是那么的枯燥无趣,它便从此爱上那片云霓若近若离的萦绕。不过,不知道它自己是否也能明白,这一切正是因为它矗立于巍峨的峰顶,并得以植根于坚实的岩土之中的缘故。

    ……

    此刻,在杜甫的眼前便有这样一株迎客青松,它立于这座东海之滨的泰山之上,正舒展着它苍翠的虬枝沐浴着每日东方升起的第一抹瑰色霞光,即便这道霞光并非为它而来。

    原来,杜甫离开洛阳去兖州探望了父亲杜闲之后,便开始了一段游学的生活,拿他自己的话来讲,这叫“放荡齐赵间,裘马颇清狂”,日子过得好不快意。

    这一日,他寻着偶像李太白昔日的脚步来到了东岳泰山。

    初夏时节,巍峨的泰山一片苍翠峥嵘,他就像一位威严的巨神般在天地间正襟危坐。十余年前,当今圣人曾在这里进行隆重的封禅大典,他向昊天上帝祷祝大唐社稷永固,四海晏然,为苍生百姓祈祷福泰平安!

    飞来石、五大夫松、升仙坊……,杜甫沿着十八盘拾级而上,山涧中水声淙淙,山泉如泻玉般飞溅而下,山风惹起阵阵松涛,飞鸟没入山巅的云霭之中……,这十八盘极为陡峭,纵然杜甫年轻力壮,一路走走停停,抵达玉皇顶的时候也已大汗淋漓。

    在孔子登临处,他极目远眺,周围起伏的丘陵看上去都像仆伏在这位巨人脚下的谦卑的仆人,远处阡陌纵横的沃野、星罗棋布的村落和人口稠密的城郭都能尽收眼底,这才明白什么是孔老夫子所说的“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他怀着无比的赞叹写下了这样一首五言律诗,曰: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然而,就在立于泰山之巅的杜甫正在俯瞰这片大好河山的时候,他又怎能意识到在这世间还有那么一座高山要远比他脚下的险峻百倍,以至于那些妄想登上绝顶的人即便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或竭尽数代人的力量仍无法企及;而在它的脚下,则是失败者的累累白骨和数不尽的牺牲者的无名墓碑……,那座高山也有一个名字——“皇权”。

    ……

    洛阳皇宫政事堂内的空气似乎凝滞了,天子李隆基白净的方脸上隐隐罩着一层浮动的青气,首席宰相张九龄跪在地上,宛如一尊青铜大钟。

    高力士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悄悄退到了门外,将其他人都支得远远的,旬日前太子口出悖逆之言并打碎御赐之物,并经常与光、鄂二王于密室中计议,似有不臣之心……,天子得知之后异常震怒,第一次明显表现出了打算废黜太子和光、鄂二王的意思。

    张九龄大惊失色,慌忙奏道:“陛下践祚垂三十年,太子诸王不离深宫,日受圣训,天下之人皆庆陛下享国久长,子孙蕃昌。今三子皆已成人,不闻大过,陛下奈何一旦以无根之语,喜怒之际,尽废之乎!且太子天下本,不可轻摇。昔晋献公听骊姬之谗杀申生,三世大乱。汉武帝信江充之诬罪戾太子,京城流血。晋惠帝用贾后之谮废愍怀太子,中原涂炭。隋文帝纳独孤后之言黜太子勇,立炀帝,遂失天下。由此观之,不可不慎。陛下必欲为此,臣不敢奉诏。”

    “好啊!好啊!一个中书令,一个当了二十年的太子,你们君臣好情谊啊!”李隆基一阵冷笑,不无揶揄地说。

    这几句话入耳,张九龄胸中如万刃割心,眼前一黑,几乎扑倒。

    其实,他早已觉察到天子对太子李瑛的不满,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起了废立之心。

    就在前几日,武惠妃还专门派一名內侍给自己带话:“有废必有兴,公为之援,宰相可长处!”

    张九龄闻听此言勃然大怒,没等来人再多说几句,便喝令管家将他赶了出去。

    事后,他也并没有将这件事奏明天子——那会在后宫与朝堂间兴起一番新的风浪,大唐自立国以来,宫闱间已经历了太多的腥风血雨,父子相仇,兄弟相残,夫妻相杀,……种种惨剧难以尽述,他内心实在不希望自己辅佐的天子在天命之年还要经历那般痛苦。他当然也明白国家大臣在储君废立一事上的选择关乎生死,一朝不慎将万劫不复,然而要他像朝中某些人一样党附投机,却也是万万不能。

    “陛下!”跪在地上的张九龄已缓缓地将头上的进德冠取下,恭谨地放在身前,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是老泪纵横。

    他呜咽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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