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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进了县衙大堂,却哪里还有陆大成说理的地方!
便那当初作证的中人,也是周义良请的,如何敢不向着他说话?
本县县丞署理此案,言是既然契约已成,双方签字画押,又有中人作证,此案铁证如山,判决商人陆大成三日内履行合约,否则便作价赔偿。
官司判下,那陆大成当场昏厥,匆忙间被抬回家里,竟是来不及交代后事,便呕血数升,直直气死了。
往日里,那陆大成的铺子里养了二三十染布的匠人,闻讯都跑了,他家中妻室早亡,倒是养了个妾在身边伺候,几日前也卷了些细软,不知去向。
县里签判下来,那周义良收了陆家的布铺,并铺内许多存货,乡下有几顷上等好田,也做个薄田的价钱收了,犹不足赔偿,便自做主,要将那陆大成的宅子也收了,依然不够,还差足足三百两银子,便请动县衙里做下判决来,要将那陆大成的儿女,并几个忠养的仆人也都收做奴仆发卖。
这事情通盘做下来,等于是他周大官人一分银子不用花,只三个月工夫,便把这县中富户陆大成给吃干榨净了。
这等吃相,不管放在何时何地,都实在是难看,但是像周义良这等人,又有钱又有势,不但养着一帮打手,背后还站着官府,是以此事出来,阖县上下虽纷纷议论,却连一个敢站出来说句公道话的都没有,却也正说明了他的可怕!
站在一个正常旁观者的角度来说,陆家这般遭遇,大家当然同情,甚至悲愤,但个人思来:俺这细胳膊细腿儿的,便同情也好,悲愤也罢,却又哪里管得来这许多?面对那周义良的如狼似虎,又有谁真个敢管?
须知道,在人人皆恨那周义良入骨的同时,其实人人也都惧他入骨!
似这样人,你不招惹他,他看你不顺眼都弄你个家破人亡呢!若是哪个不开眼的,竟跑去主动招惹,那简直就是自寻死路啊!
话说,什么叫大官人?
要钱有钱,要势有势,要人有人!
说要你家产就要你家产,说弄死你就弄死你!
这便叫做一手遮天!
这便叫做奢遮大官人!
面对这样有权有势又有钱的一方恶霸,说真的,就连此刻的武植,都是下意识地有些畏惧的——上辈子编剧可真不是白干的,查过的那些历史资料,几乎每一桩每一件,都清清楚楚地告诉他,这种小地方的恶霸,到底有多么不好惹!
而且……我跟那陆家也无亲无故啊!
…………
“……谁说不是?眼下那陆家的一应家产,已是叫他给尽数裹夺了,也就罢了,偏还要如此,非要逼着那陆家剩下的几个孤弱签那劳什子卖身契,否则就决不许人家发丧,说什么,不签卖身契,明日便绝不许棺材出门,这……这……”
“唉,不过就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罢了!”
“便是如此!”
“自家兄弟闲聊,原也不须忌讳什么,俺这嘴里说出话来,须不大好听!那周大官人是何等人?那是个杀人都不眨眼的!他做那事,善也好恶也罢,待过得些年,自去阎罗殿上分说!阎王爷黑面红眼,须是不怕他的,到时自然善恶有报!于今日么……他既连死后见阎罗那一场都不怕,哪个能奈何他?”
“……”
武植站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冷不丁里,忽然插话,道:“连出丧都不许?非要逼人签卖身契?”
张存业摊手,“可不正是?俺也是方才听那两个公人说的。明日里那陆家不是要发丧吗?因此上那周大官人便定下了规矩,说是明日里要派人去堵门呢!”
武植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神情严肃,似在犹豫着什么。
说来也巧,此时兄弟三人正站在街旁闲话,却忽然就听见街口传来马蹄声响,一晃眼的工夫,街那头便转过来一匹马。
看清马上那人,三人立时噤声。
好巧不巧,骑马来的这人,武植等三人全都认识。
正是本县凶名赫赫的周义良周大官人。
他骑了一匹枣红大马,戴软脚僕头,穿一身锦袍,腰中束着精美的绣带,缀着香囊玉佩,脚下是一双薄底官靴,人约莫四十来岁,面白、长须、大腹,眼睛细长有神,面相凶狠、神态睥睨,一看就知是个狠角色。
此时他的马过来,头前还有一个七尺有余的青年汉子牵着缰绳为前导,后面又跟了两个看去十七八岁的年轻仆从。
只这份牌面,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许是注意到这边有人看向自己,那周义良坐在马上,扭头看过来。
慌得张存业第一个就躬了身、叉手,唱个肥诺,“见过周大官人!”又笑道:“何时来小店坐坐,吃两盏酒?”
周义良和善却又矜傲地笑了笑,马上遥遥拱手,“改日!改日!”
剩下的孙富根本就连话都没敢说,只是低了头。
武植倒是眯着眼睛,认真地看了看他。
注意到武植看过来的目光,那周义良很快也看过来,两人对视片刻,那周义良初时似乎有些不悦,但最终,似乎是觉得武植这人体魄雄健,并不是好惹的茬子,他最终倒是冲武植淡笑着,点了点头。
武植抬起手,微微拱手。
他也冲这边拱了拱手。
随后马蹄踢踏,他便去的远了。
他这估计是要去检视自家的店铺什么的吧。
等他们一行走出去好远,张存业才不由得叹了口气,语气带了些略夸张的感慨,道:“别个咱也不知,就这匹马,说是北地贩来的,价值八十两银子!”
说话间,他还比了个“八”的手势。
孙富啧啧而叹。
武植面沉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