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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冰山女百毒不侵,任何言语也撬动不了她的神经,她把这一群下流胚当成空气,目光滑过人群,落到方飞身上,方飞吞了泡口水,骨子里传来一股冷痛。
“你死定了!”简真落井下石,唠唠叨叨,“她会把你冻成冰块,再挖个坑埋起来,过一万年扒出来还跟活的一样。”
“你是虐待狂吗?”吕品惊异地望着他,大个儿胖脸一黑:“我是预言家……”他忽然闭嘴,两眼瞪着远处,喧闹零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脚步声——夸父从四面走来,各自站定一角,把囚犯团团围住。
“它们要干吗?”方飞怪问。
“不知道,”吕品撇了撇嘴,“也许把我们统统干掉。”
“干掉我们?”简真嚷嚷,“那谁去琼田浇水?”
“安静,”阴练华板着脸走过来,“再闹腾,我让你十天张不开嘴。”
大个儿垂头丧气,十天张不开嘴,意味着十天吃不了饭。对于他来说,话可以不说,饭不能不吃,如果有一千种死法,他也绝对不会选择饿死。
盘震伸出大手,息壤变成法杖,夸父王随手握住,目光扫过人群,嗓子里冒出含混的字眼。其他的夸父也低声呼应,嗡嗡嗡的声音就像怒号的北风。
“嘿!”盘震紧握法杖,大力一戟,方飞脚下踏空,登时陷入息壤,眼前漆黑无光,时空出现了短暂的紊乱,跟着光芒刺眼,忽又破土而出,随之涌现的还有数以千计的囚徒,各各面红耳赤、眼神迷离,因为剧烈的空间转换头晕目眩。
方飞不是第一次经历“缩地法”,吸一口气,赶走不适,举目望去:灰褐色的息壤消失了,横在眼前的是一片光白皎洁的原野,上面长满了一簇簇高过十米的植物,通体莹白,枝叶扶疏,修长的叶片间果实累累,颗粒大如芒果,色泽莹润精白,仿佛用整块的羊脂美玉精心雕琢。
“那就是玉禾?”方飞小声问道。
“对呀,”吕品饶有兴趣地望着雪白丛林,“玉禾、瑶草不分家,下面那些一定是瑶草。”
方飞极目望去,玉禾的根部密丛丛长满细草,草叶柔滑如丝,草茎挑着浑圆的果实,色如珍珠,光润迷人,随着微风轻轻摇颤,如同鲛人的泪珠,时刻都要滚落下来。
巫唐走到琼田边缘,打一个手势,盘甲伸出右手,把他放在肩头。副狱长居高临下,清了清嗓子,用“雷声符”说道:“我重申一遍规矩:每个人必须浇完八株玉禾和下面的瑶草,可以单独完成,也可多人组队,白天不能完成,晚上继续进行,但我要提醒你们,入夜之后垢蛆十分活跃……”副狱长狠毒地扫视人群,“另外,不得偷吃玉禾和瑶草,违者鞭打三十;男女之间禁止接触,违者一律鞭打两百,新来的……”巫唐招了招手,“甘棠,你给新来的男犯人分配作物;郑华音,女犯由你负责。”
“都过来!”甘棠不耐烦地召集男囚犯,带着他们走向琼田。
踏上光白原野,方飞只觉光滑温润,不像柔软的泥土,全是连片的玉石。石头长出作物,直是咄咄怪事,他漫步走过禾田,两边玉禾成荫,宛如擎天玉柱;脚边瑶草繁茂,细软的草丝如海藻一样在空气里摇曳起舞。
囚犯各就各位,迅速开始劳作。他们注目玉禾,高举双手,眨眼间,空中水珠凝结,变成潇潇细雨,落在玉禾的枝叶上,打在瑶草的细丝上,很快就被吸收进去。
“这就是浇水?”大个儿瞠目结舌,“要用到‘水化身’?”
“怎么?”吕品瞅他,“你不会?”
“他也不会?”简真勾住方飞的脖子,就像揽着一根救命稻草,“你说是吧?”
“放开我?”方飞挣开对方。
“我有一个好主意,”简真笑容满脸,拍了拍懒鬼的肩膀,“能者多劳,你帮我们把水浇了,好不好?”
“不好!”吕品干脆回绝,“能者才多劳,我可是懒鬼。”
“你这是见死不救,”大个儿的鼻子也气歪了,“你要不帮忙,我拿什么交差?”
“拿头啊,”吕品冷笑,“割了你的猪头喂天狗。”
“我把你……”大个儿举起拳头虚张声势。
“把我怎么样?”懒鬼把脸凑过去,“你敢碰我一下,我让你给所有人叫爹。”
“不跟你胡闹,”简真识趣地收回拳头,“反正出了事有方飞陪我,”不顾小度者挣扎,又把他亲亲热热地搂到怀里,“咱俩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我……”
“方飞,”甘棠指着一片玉禾,“那边八株归你。简真,你负责那边八株,吕品,不要东张西望,旁边的玉禾都是你的。”到此分配完毕,看守舒舒服服地点燃一锅烟,大摇大摆地消失在玉禾后面。
“可这怎么办?”大个儿看着玉禾挠头,懒鬼坐在地上,一个劲儿地连打哈欠。方飞的魂儿还在丙离国,呆柯柯站在原地,一时还适应不了现实生活。
“嗐!”蝎尾狼走上来,向方飞笑道,“真没想到,你还活着呀?”
“你有什么事?”方飞对望气士并无好感。
“提醒你两句,”?蝎尾狼笑着凑近他说,“琼田可是天狱星上最凶险的地方,这儿的玉禾下面经常都会发现尸体。”
方飞心生寒意,转眼一瞧,附近的囚犯目光不善,纷纷向他看来。玉禾高大茂盛,进入琼田如同踏进迷宫,出现任何事故都很难及时发现
“琼田里杀人,胆子也太大了吧?”简真极力给自己壮胆。
“瞧你说得,天狱里杀人是家常便饭,”蝎尾狼打量大个儿,“别担心,如果要死,方飞也比你先死。”
简真松了一口气,方飞皱眉说道:“这又是你望气发现的?”
“不,”望气士诡笑,“他们加入了玄黄党。”
方飞狐疑地看着两个小伙伴,简真搓手搓脚地不胜扭捏,吕品小声说道:“你不是去了狱长室吗,所以我们就,嘿嘿嘿……”
“你们居然瞒着我加入,”方飞怒气冲脑,“这也太不讲义气了。”
“这是形势所迫,”大个儿假装咳嗽,“到了这个鬼地方,总得找个靠山。”
“明智之举,”蝎尾狼拍了拍他壮硕的胸膛,“我看好你。”
“没什么事儿,我们要干活了。”方飞板着脸下逐客令。
“不识好歹的家伙,我可是来提醒你,”蝎尾狼骂骂咧咧,“苍龙方飞,你死定了,我的望气术一定没有错。”
“好了好了,”吕品连推带搡地把他松走,“知道你厉害。”
“他也就说了两句实话……”大个儿话还没完,吕品沉着脸说:“闭嘴,要么我把你的舌头拔出来绕着脖子缠三圈?”
“我的舌头可没那么长……”大个儿心虚地还嘴。
“你不知道有一种东西叫‘变化术’吗?”
“得了吧,有‘天狱禁锢符’管着,你的‘变化术’没法用。”
“对自己没法用,对别人可不一定。”吕品满不在乎的调调让大个儿背脊发冷,匆忙凑到玉禾下面,双手按地,装模作样地念念叨叨:“土生金,金生水……”使出吃奶的劲头,把元气狠狠注入琼田,可是过了片刻,一滴水珠也没出现。
“五行循环没用。”简真大失所望。
“当然没用,”吕品冷笑,“琼田可不是普通的石头。”
“石头上干吗长稻子?”大个儿忿忿不平
“你一个大活人还不是长了一个猪脑子。”
“臭狐狸,你不要欺人太甚。”简真跺脚怒吼。
“不是猪脑子,你弄个‘水化身’给我瞧瞧?”
“瞧就瞧!”大个儿扎马运气,双手向上一举,过了半晌……天上什么也没出现。
“你哭一场得了,”吕品讥讽,“我敢打赌,你流出来的眼泪都比你变出来的水多。”
“去你的,我……”简真忽然舌头打结,眼睁睁看着懒鬼手舞足蹈,召来霏霏斜雨,淅淅沥沥地洒在作物上面。浇水以前,玉禾、瑶草颜色米白、有些无精打采,吸入雨水以后,茎秆变得雪白,抖擞着挺立起来。
“喂!”简真凑近方飞,“你跟懒鬼说说,帮咱俩一块儿浇了,不然我们得在琼田过夜。”
“谁说我要在琼田过夜?”方飞白他一眼,大踏步走向一株玉禾。
“你干吗?”简真小眼瞪圆,火冒三丈,“你想变水?不要痴心妄想了!我都没辙你还有戏?你这种货色能变出水来我把舌头剁了给你炒着吃……咦、呀、唉……”
空中水汽凝结,浓白、缥缈,宛如流云,方飞的神识充满其间,活泼泼、光灿灿,如同清晨的阳光一样明亮温暖。
“来!”方飞右手一挥,哗啦啦,白云破散,就像打开了珠宝匣子,珍珠大的雨点倾盆而下,每一颗都落在玉禾上面,不左不右,不多不少,简真站在旁边,一丝水汽也没沾到。
这一阵急雨下了足有五分钟,玉禾光白夺目,沉甸甸的谷穗色泽温润,简直就像快要融化的冰淇淋?。
简真大张的嘴巴一直没能合上,附近的囚犯人人侧目,吕品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兴冲冲跑过来,搂着方飞的肩膀:“神了,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做梦的时候。”方飞一老一实地回答。他的心情相当复杂,狂喜之后是更多的疑问——为什么现实里拥有梦中的能力?为什么每一次做梦都会进入同样的地方?为什么会梦见山都?莫非这些“木之子”在给自己“托梦”?如果是托梦,它们本身又在哪儿……疑问越想越多,如同一大窝跳蚤在脑子里上蹿下跳。
“做梦?”吕品有点儿发懵,这回答太过古怪,就连他这种脑路诡异的家伙也很难理解,
“骗谁呢?”大个儿终于回到了现实,冲上来抓住方飞摇晃,“你肯定有什么速成的秘诀,快说,好东西应该拿出来分享。”
“放开我,”方飞挣脱他的双手,“我真是从梦里学来的。”
“鬼才信你,”简真愤怒地跺脚,“你也太不够朋友了。”
“别理他,”懒鬼挽着方飞,“让他在琼田过夜。”
“唉?”大个儿吓掉了魂儿,一个箭步抢上,抱住方飞的手臂低声下气,“我说着玩儿呢!方飞,我知道你是个大好人,你行行好,也帮我浇浇,我可不能死在这儿,我爸妈还等着我呢,还有我那可怜的小弟弟,没有我看着,他将来一定没法过……”挤一挤胖脸,居然挤出了两朵晶莹的泪珠。
“得了吧,”懒鬼狠捅他的痛处,“你巴不得简容变成一只蜕。”
“滚开!”大个儿用力把他推开,“方飞,别听他说完,咱俩可是顶好的朋友,别忘了,当初谁把你从琴水妖那儿捞出来的?”
“好了,”方飞被他纠缠得无法可想,“我帮你还不行吗?”
“这才像话,”简真眉开眼笑,大巴掌把他拍得东倒西歪,“不枉我陪你坐牢。”
“谁陪谁呀?根本是你自作自受……”吕品的话在简真听来就像一股阴风,他假装没有听见,把方飞揪到自家的玉禾下面,指着上面咋咋呼呼:“好好干,别偷懒。”。
方飞扬起右手,食指轻轻一搅,天上云气浮现,雪白里透着暗青。哒,他屈指弹出,雨点冲出云气,谁想落到一半,忽然寒气冲天,雨点半途凝结,变成六角雪花飘舞不下。
方飞心头一沉,扭脸看去,身后站着五个男犯,其中的“蜘蛛猴”他认识,另外四个都很陌生,可他一眼就看出谁在捣鬼:那家伙个子不高,眉眼精悍,袖口挽到肘部,小臂上的肌肉像是拧在一起的钢筋。
每一片雪花都向他飘去,聚在男犯面前,结成一个蓬蓬松松的圆球,随他手指捻动,不断变幻形状。
啪,男犯打了个响指,雪花变回水滴,悬在空中纹风不动,他又笑了笑,右手五指合拢,水滴随之聚合,变成亮晶晶的水球停在双手之间,杂耍似的飘来荡去,从手到肩,又从肩到手,忽而升到眼前,忽又停在指尖滴溜溜飞旋。
方飞看得眼花缭乱,蜘蛛猴忽然走上前来,他的手脚长得离谱,下巴削尖,脑门外凸,两只眼睛贼兮兮乱转,冲着三个男孩哼了一声,说道:“你们懂不懂规矩?”
“什么规矩?”简真傻傻地问。
“交税!”蜘蛛猴翻了个白眼。
“什么税?”
“血河帮的保护税。”
大个儿听见“血河帮”三字,脸上的肥肉抖了一下,虚怯怯地瞅向吕品。懒鬼抿着嘴面无表情,两眼朝着远处,一副“关我屁事”的样子,简真心中暗骂,回过头来眼巴巴看着方飞。
紧要关头,两个家伙一个也靠不住,方飞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我们没钱。”
“谁说要钱?”蜘蛛猴戏谑地看着他,指了指玉禾,“你们三个,每人替血河帮浇十株,按时完成,不许偷懒。”
方飞怒火上冲。他是“叛道者”,人人得而诛之,裴千牛出于大局考虑,有意对他进行庇护,然而“血河帮”都是穷凶极恶的歹徒,如果一心杀他,十个天关星也未必拦得住。时下的“保护税”也许只是挑衅,方飞拒绝交税,对方找到借口,就能对他痛下杀手。
他呼出一口气,转眼看向四周,囚犯全都盯着玉禾目不斜视,仿佛牵线木偶,僵硬地召唤雨水。
“我们……”简真吞下口水,“我们是玄黄党。”
“玄黄党?”蜘蛛猴看他一眼,突然抡起右手,用力给他一个耳光。简真转了两圈,站定时吐出一口血沫,里面白花花躺着一枚牙齿。
“老子专打玄黄党。”蜘蛛猴冲着地上吐一泡口水。
方飞想也不想,向他冲了过来。蜘蛛猴微微冷笑,反手一掌扫向男孩的左脸,他身高臂长,出手如风,少有人能够躲开。
但对方飞来说实在太慢,他进入“神读”,除了少有的狠角色,平常人的动作瞒不过他的眼睛。蜘蛛猴一出手,他的脑子里就已经勾画出手掌运行可能出现的所有轨迹,脖子一缩一凑,蜘蛛猴的长臂从他额角扫过,紧跟着砰的一声,方飞狠狠撞进他的怀里。
噗,男孩右拳蹿起,捣中蜘蛛猴的下巴,那家伙仰着脸向后倒退,方飞一步赶上,跳起一脚踹中他的小腹。蜘蛛猴直觉叫人捅了个窟窿,龇牙咧嘴地蹲了下来,刚要开口骂人,方飞的膝盖已经到了他的鼻梁。
男犯如被大斧劈中,仰面倒在地上,鼻血决堤似的向外喷涌。
琼田里一下子变得死寂,方飞看见鲜血,不觉后退两步,脑子乱哄哄的,忽然后怕起来。裴千牛警告他不要惹事,可他刚刚痛揍了蜘蛛猴,招惹了天狱里最凶毒的帮派。
没办法,他的动作实在太快,浑身上下就像装满了弹簧,念头刚刚萌发,手脚已经发动,直到击中对手,方才回过味儿。
“好快!”吕品轻叫一声,打破了寂静。
“血河帮”一伙横行惯了,压根儿没想到对方胆敢还手,更没想到快手快脚的“蜘蛛猴”一个照面就被放翻。站立的四个人一时有些发懵,听见叫声,精悍男率先发难,他右手一挥,拍中水球。啪,迸散成无数细小雪霰,颗粒晶莹圆润,速度却堪比子弹。
方飞仓皇后退,他退得不可谓不快,可是雪霰更胜一筹。男孩背脊一痛,撞上了玉禾的秸秆,秸秆微微颤抖,前方的霰弹却像毒蜂一样钻向他的心窝。
“停!”声音细如游丝,来自吕品的双唇,雪霰应声停止,距离方飞不过半米。
方飞扭头看去,吕品双手合拢,指尖颤动,两眼盯着精悍男子。那人迷迷瞪瞪,脸上满是挣扎,懒鬼的神识钻进他的脑子,仿佛八爪章鱼缠住了他的心志,千钧一发之际迫使他停止了射击。
“狐妖?”有人咕哝一句,对面走出一个男犯,八字眉,三角眼,瘦高个儿,黑发浓密,脸色苍白发暗,随随便便地跨出一步,剃刀一样切入吕品和同伙之间。
方飞吃了一惊,“天狐遁甲”不止针对精悍男,任何接近吕品的目光的人都会遭到“摄神术”的攻击。可是八字眉若无其事,抬起双手,合在胸前,双眼猝然一亮,犹如死灰复燃,浑身急剧紧绷,似有一双大手拧挤他的血肉,把所有的精魂气魄挤向那双燃烧的眼睛。
吕品脸色惨变,汗珠渗出额头,身子古怪的扭曲,呈现出一种拔河才有的姿态。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同类,对方不是狐妖,却拥有与他匹敌的精神力量。
“小心摄神者!”狐青衣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回响,“‘摄神’不是狐神的专利,道者里也有同样的异类。他们天赋超群,通过后天磨炼,更加犀利可畏,遇上这样的家伙,绝对不能轻敌。”
八字眉就是一个“摄神者”,吕品的目光撞上了一堵铁墙,紧跟着对方的神识滚滚涌来,火焰似的钻进他的脑海,吕品的神识被挤到一个狭小角落,拼命挣扎,可是无济于事,眼前模糊起来,头脑一阵昏沉。
“跪下!”八字眉声音很轻,但如一道闪电贯穿了他的身体,吕品膝盖一软,噗通跪倒在地。
方飞冲了上去,可他发现简真更快,大个儿扑向八字眉,壮硕的身子就像一头飞上天的狗熊。
刷,一条长藤凭空蹿出,翠绿中夹杂缕缕金丝,缠住简真的腰身,狠狠向下一拽,大个儿面孔朝下摔了个狗趴,他满脸是血,蛮性发作,不顾一切地抓向长藤,不料手腕发紧,各自多了一根长藤,紧跟着双腿、脖子都被缠住,藤蔓上传来惊人的力道,简真身子一轻,忽地飞到半空,绝望中他努力看去,藤蔓来自一个光头壮汉,筋肉结实,满脸胡须,眼珠子就跟脑门儿一样光亮,六条藤蔓从他前胸后背流蹿出来,一如章鱼的触手,灵活有力,上下翻飞。
方飞稍一迟疑,冲向光头壮汉,不料双脚一沉,突然不听使唤,身子变得异常沉重,双脚仿佛陷进了沼泽,无从着力,无法自拔。
忽听咳嗽一声,来自三米外一个老头,他干瘪瘦小,其貌不扬,留着稀疏的胡须,黄澄澄的眼珠盯着男孩,忽然开口说道:“九星之子,怎么走不动啦?”
“你在捣鬼?”方飞想要挪步,却觉身子越来越沉,腰身钢条一样向后弯折,很快躺在地上,四肢平平摊开,一如煎锅上的薄饼,每一块骨肉都在下沉,肋骨压住肺泡,简直无法呼吸,心脏的收缩也变得缓慢,脑子供氧不足,神志变得模糊,恍惚看见蜘蛛猴跳上前来,大力甩起右脚,恶狠狠踹向他的脑门。
“住手!”小老头忽又开口,蜘蛛猴的脚尖停在他的太阳穴上,男犯犹豫一下,回头看向老头。
“裴千牛下了死命令,”小老头顿了顿,“我们暂时不能杀他。”
“他敢揍血河帮的人,可不能就这么算了。”蜘蛛猴怒气难消。
“这个嘛,”小老头慢吞吞地说,“裴千牛只说不能杀,别的可没说。”
“明白!”蜘蛛猴骑在方飞身上,左右开弓,狠狠给了他七八个耳光,打得他双耳嗡鸣,跟着一拳砸中他的鼻子,剧痛蛛网一样布满脸颊,方飞鼻血长流,眼泪止不住地流淌下来。
“够了!”小老头又说,蜘蛛猴站起身来,意犹未尽,踩住方飞的脸颊来回碾磨,一边咬着牙齿发狠:“小杂碎,好好记得我,如果再来一次,我让你后悔生出来。”
方飞想要反唇相讥,舌头堵住嗓门,只能发出呜呜噜噜的怪声。
小老头笑笑,把手收回,方飞浑身一轻,手脚又能动弹,他摇晃着站了起来,望着小老头和蜘蛛猴,心里充满了屈辱和愤怒。
“轩辕光雄,”小老头并不理他,忽然掉头说道,“你看够了吗?”
一个中年男犯从玉禾后面转了出来,他鼻直口方,剑眉星目,一道血红的伤疤从耳根蹿到脖子,弯曲曲像是一条火链蚯蚓。几个犯人从他身后走了出来,垂手肃立,闷声不吭。
“闻人寒,”轩辕光雄沉着脸说,“你想干吗?”
“收税?”小老头笑嘻嘻回答。
“他们加入了‘玄黄党’。”轩辕光雄指着简真和吕品。
闻人寒打个手势,八字眉收手后退,光头男也收起藤蔓,把简真扔在地上。
“我管他们是谁?”闻人寒扬起下巴,“不是‘血河帮’都得交税。”
“奇了怪了,”轩辕光雄打量小老头,“身为‘血河帮’的头儿,你还要亲自收税?”
方飞暗暗吃惊,这个貌不惊人的小老头竟是“血河帮”的首领。忽见闻人寒掉头看来,眼中满是讥讽:“我来瞧瞧九星之子,闻名不如见面,真是稀松平常。听说他害死了天皓白,我可一个字儿也不信。”
“他不是‘玄黄党’,”轩辕光雄不动声色,“他干什么跟我无关。”
“天皓白可是你的道师,”闻人寒皮笑肉不笑,“你就不想给他报仇?”
轩辕光雄面皮抽动,瞟了方飞一眼,看了看天:“我不配当他的学生。”
“看来你也收到了警告,”闻人寒转向三个男孩,“你们知道得罪‘血河帮’的下场吗?”三人还没回答,蜘蛛猴快嘴快舌地说道:“紫微星下落之前,你们的尸体就会躺在琼田的某个地方。”
简真哆嗦一下,凄惨地看向两个同伴,吕品眼神空洞,还没有从败落中恢复过来,方飞咬着嘴唇,两眼死死盯着脚尖。
“蜘蛛猴说得对!”闻人寒满意地点点头,“我今天心情不错,死罪免了,税要加倍,你们除了自己的活儿,还得替我浇完六十株玉禾……”
“六十株?”大个儿失声惊叫,蜘蛛猴二话不说,跳过来给他一个嘴巴:“怎么?不想干?”
“我哪儿敢啊?”简真捂着脸,“给我一万点金也不敢哪!”
“不想干也行,”闻人寒好脾气地笑笑,“少浇一株玉禾,我就在你们身上取点儿东西?好比一块肉,一根手指,当然啰,鼻子不错,耳朵也行。”
“就怕取得太多,东一块,西一块,到最后人都没了。”蜘蛛猴尖声怪笑。
“这还不算完,”闻人寒接着说,“你们还要上交两次聚餐的食物给我。”
“也就是说,”蜘蛛猴好心肠地解释,“接下来两次聚餐,你们全都得喝风。”
“年轻人嘛,饿两顿也没什么。”闻人寒满意地摸了摸下巴。
“你们可以吃地上的叶子,”蜘蛛猴继续捧哏,“听说滋味儿还不错。”
“我就说这么多,想死想活你们看着办。”闻人寒转过身,带着四个手下走了。
轩辕光雄目送小老头消失,恼怒地扫视三个男孩:“按他说得办,别给我找麻烦。”简真心火上冲:“你不是‘玄黄党’的头儿吗?”
“是又怎样?”轩辕光雄闷声回答。
“我们‘玄黄党’就任由‘血河帮’欺负?”。
轩辕光雄诧异地看着他,就像打量一个白痴:“你想怎么样?”
“跟他们拼了。”一想到饿饭,简真就恨得牙痒。
“没必要!”轩辕光雄简短回绝。
“为什么?”
“‘血河帮’的人会在天狱里呆一辈子,所以他们不怕杀人,杀一个杀十个结果相同。‘玄黄党’不一样,我们早晚还要离开这儿,回到紫微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轩辕光雄说到这儿,望着远处的紫色星球,目光变得柔和起来。
“真没劲!”简真咕哝。
“你说什么?”轩辕光雄冲他疾喝,吓得简真面红耳赤,哆哆嗦嗦不敢出声。
“不想留在‘玄黄党’就滚蛋,”轩辕光雄恶狠狠扫过三人,“至于你,苍龙方飞,离我的人远一点儿。”说完也甩手走开。
三个男孩面面相对,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沮丧,简真跺了跺脚,小声咒骂:“什么轩辕光雄,根本是个狗熊。”
“敢骂党魁?”蝎尾狼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伸手拧住大个儿的耳朵,“胆子不小。”
“我不承认,”简真杀猪般尖叫,“我什么都没说……”
“蠢货,”蝎尾狼把手放开,盯着方飞看了又看,“你胆子真大,居然敢动‘血河帮’,你知道那几个家伙都是谁吗?”
方飞心不在焉地摇头,蝎尾狼嗤了一声,说道:“玩水的叫潘常,号称‘冰煞’,玄武人,精通‘水化身’。他有个怪癖,杀人以后要把尸体冻成冰块,塞进酒窖冰镇虫露酒,听说那座酒窖早就塞得满满当当……”
方飞打了个突,忙问:“干吗不判处他死刑?”
“因为酒窖没有找到,”蝎尾狼没好气说道,“玩藤蔓的叫纪权,苍龙人,绰号‘百爪蜈蚣’,精通‘木化身’,通身上下能长出上百根藤蔓,每一根都能控制自如,而且还带有剧毒……”
“我想起来了,”简真一拍后脑,“入狱的时候夸父还教训过他。”
“对!”蝎尾狼点头,“就是他。”
“那个‘摄神者’是谁?”吕品冷不丁问道。
“你说百里玄空?”蝎尾狼舔了舔嘴唇,“他可是血河帮的二号人物,不但精通‘摄神术’,还是‘火化身’的高手,事实上,我认为他比闻人寒还要难缠。”
“闻人寒用的是‘土化身’吗?”方飞想到刚才的感觉,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他能控制引力,”蝎尾狼顿了顿,“这四个人合称‘血河四神’。”
“四神?”简真捏着脖子干呕,“我都要吐了。”
“刚才算你命大,”蝎尾狼亲切地拍了拍方飞的肩膀,“没关系,你肯定会死的,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他冲着男孩挤眉弄眼,两手揣进兜里,吹着口哨欢快地走开。
“这人有病吧?”简真忍不住嘀咕,“你死了对他有什么好处?”
“不知道!”方飞无奈摇头,“他在监视我。”
“他想亲眼看你死,”吕品冷冷说道,“作为望气士,预言九星之子的死亡也许是他这一辈子最大的成就。”
“你没事吧?”方飞担忧地望着他,经过刚才一役,懒鬼显然折了锐气。
“没事,”吕品闷闷地说,“就当长长见识。”
“时候不早了,”简真提醒,“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浇水?我可不想在这儿过夜。”
方飞看一眼懒鬼:“我俩一起来。”吕品默然点头,两人打起精神,聚合云气,雨水潇潇落下,把一株株玉禾由米白变为纯白。
简真抱着双手,舒舒服服地呆在一边看戏,他自觉占了便宜,粗声大气地没话找话:“我可算知道‘天狱禁锢符’为什么不限制‘化身’,原来是为了给玉禾浇水,唉,对我们这些不会‘化身’的人太不公平了……方飞你瞪我干吗,我也是没办法,‘化身’这种事,羽士天生占便宜。噢,行了行了,我不说这个,咱们来聊一聊玉禾,你们猜这玩意儿为啥长这么高?嘿,不知道了吧?我可一清二楚,玉禾是夸父种的,琼田是夸父的圣田,盘古赐给它们的风水宝地,当年夸父用玉禾酿酒,道者喝一杯要醉三年,所以又叫‘千日醉’。”
“醉三年?”方飞忍不住拆穿对方的牛皮,“那不是死了吗?”
“你懂啥?古时候有人得到一坛‘玉禾酒’,好奇喝了一杯,当场醉死过去。家人以为他死了,把他送进坟墓,过了三年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他从坟里爬出来了,呵呵呵……”大个儿发出豪爽的笑声。
还没笑完,蜘蛛猴急煎煎冲过来,逮住三人一顿臭骂,赶着他们到“血河帮”的地盘浇水,口口声声地说:“今天不浇完不许睡觉。”
三人忍气吞声、一一照办。蜘蛛猴坐在玉禾下面,一边偷吃瑶草的果子,一边对着三人冷嘲热讽。简真不会化身,成了他调侃羞辱的首要对象,“废物”、“白痴”骂个不停,十株玉禾还没浇完,他已挨了蜘蛛猴三拳六脚十个耳光。大个儿从天堂掉到了地狱,从游手好闲的看客变成了任人捶打的沙包,他苦不堪言,可又不敢反抗,鼓着胖脸站在一边,心里把蜘蛛猴咒骂了一千遍。
方飞很快明白了“血河帮”为什么不肯自己浇水,使用“化身”对体力和元气消耗很大,浇完二十株玉禾,他和吕品就已气喘如牛、饥渴交加,可是琼田无水无粮,又不敢效仿蜘蛛猴偷吃瑶草,只好自己造出清水,就着玉禾凋落的叶子充饥,那些枯叶微酸带甜,干巴巴的像是过了期的饼干,好在叶片宽大,吃掉一半就能填饱肚子。
浇完六十株玉禾,紫微星已经落到地平线上,后面的太阳半遮半掩,如同一把烧红的铁钩。蜘蛛猴验收完毕,踹了三人几脚让他们“滚蛋”。
眼看紫微星将要落山,自家的玉禾还有一半没有浇水,三人一想到垢蛆,都是不寒而栗。简真一路上骂骂咧咧,把“血河帮”从头到尾骂了遍,吕品揣着手闷声不吭,胡乱踢踹地上的落叶,自从输给百里玄空,他就变得沉默寡言。
方飞跟在两人后面步子沉重,灵窍空落落的榨不出一丝元气,玉禾叶子填满了肠胃,胀闷泛酸,让人恶心想吐。
他走到路边,扶着玉禾干呕,可是除了清水什么也没吐出来,抬眼一瞧,简真、吕品走得不见踪影,再看四周,冷清清人影全无。浇水的囚犯完成了劳作,纷纷离开了琼田,方飞忽然陷入了孤独境地,没来由背脊发冷,他挺身站起,甩开手脚走了两步,忽听身后沙沙声响,似乎有人蹑足跟随。他心子一跳,仓皇回头,可是目之所及,只有玉禾瑶草。
男孩汗毛直竖,心里涌起强烈的不安,他本能感觉周围藏有某种东西,鬼鬼祟祟的不怀好意,可是进入“神读”也感觉不到。
他加快脚步,一口气跑了二十多米,回头看去,白光光的秸秆无比刺眼。
“应该没人,”方飞自我安慰,“不要疑神疑鬼……”
“啊!”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叫,沙哑凄厉,透着垂死的绝望。
方飞愣了一下,弹簧似的蹿了出去,估摸惨叫来源,转过几根玉禾,忽见一个人躺在地上,躯体痛苦扭曲,嘴巴微微张开,眼里的光亮已经熄灭了。
“蝎尾狼!”方飞冲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