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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无奈,放了扳手,在四处摸着找毛巾,想先擦干净手。
“不用擦,我一会儿自己洗手。”
他拗不过她,挪了几寸,手从底盘下探出去攥她的手指。
两人悄无声息地牵了会儿手。
半晌有人搬了一箱子零件过来,归晓倏地抽了手,跑了。她进他的屋子,真是比回自家还轻松,脱去羽绒服就自觉地蹲在VCD机前翻找碟盘。想着,还有一半的泰坦尼克没看完,塞进去。结果看到主人公在马车里活色生香的一幕,他又进来了。
天。
归晓去够遥控器,遥控器还挺不争气,顺着被角一路滑下到水泥地上。
路晨瞥了眼屏幕上莱昂纳多光着上身趴在女主角身上,马车上的玻璃满是雾气,还有个清晰的手印……然后,又颇有些意味地眼风扫过她。
她拿被子蒙住下半张脸,怎么感觉是看小黄片被男朋友抓了包。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看大结局啊。
这电影怎么这么多这种……
“收拾收拾去吃饭。”路晨从裤袋里摸出烟盒,咬了根烟,将她蒙脸的棉被扯开,“别整天看这种东西,好好读书。”
……
他入伍前,来高中找过一次她。
又是冬天。
她推着自行车从校门口和同学聊天,笑出声,拉上围巾刚跨到车上,就瞧见小门右侧的路灯和杨树下的年轻男人。念了大学的男生和高中生毕竟不同,他往那儿一站定,棉服领口竖起来挡着风,露出的一双斜剔上去的眼就够勾搭小姑娘的了。
照孟小杉的话是,只要路晨乐意,就没有他勾不上的妹子。
归晓看到他,腿都迈不动了。
特没出息鼻子一酸,没来得及和同学招呼,沿着大下坡推车过去。路晨知道这是她高中校门口,那么多人看着呢,也没做多余的亲昵动作,将她车接过来自己先跨上去:“上来。”归晓听话地跳上去,从后边拽他棉服一角。
两人就在放学人流里,骑车走了。
路晨并不熟这里,归晓还怕在外边被熟人看到会麻烦,于是,俩人去开了间房。
他先上了楼,她乘电梯紧跟着,进了房间,看到那床单雪白的大床就犯傻……可路晨在房里转了个圈就出去了,没多会儿,抱着满满一袋子肯德基。她吃,他瞧着。
什么都没做,等她吃饱了将满桌垃圾一收:“快回家去。”结果反倒是她舍不得走,留了又留,耗到八点多。酒店房间什都没做的两个人,反倒在酒店楼下花坛一角拿自行车时,拥在风口处亲了又亲。
花坛里半人高的长青叶蔓掀腾翻覆,影影绰绰,冷冷清清。
归晓被风吹得睁不开眼,想哭,舍不得。路晨拉开棉服将她裹在胸口,替她挡着风,下巴颏压上她的前额:“不是说好了吗?又不分手。”
“我什么时候能读完书啊,”她眼泪簌簌往下掉,“怎么都读不完啊,我妈还说让我读博士……那时候我都多大了……”
读博士?路晨这一念间,想到的是海东的话:“你就长得挺好看一狗尾巴草,别看我,我还不如你,我是长得难看的狗尾巴。和你说真的,你和归晓差距太大,以后更大。你别不信,总有你扛不住的时候。”
之后归晓想起那天,只有两个想法,早知道那是分手前最后一次见面就多亲会儿了,还有就是,路晨那时是真爱她,真是连一根指头都舍不得多碰她。
他掉头在风里走了,归晓一路骑车一路哭。
回了家将自己锁在房间,伏在床和窗台的角落的被子堆上,接着哭。也不肯吃饭,妈妈来叫就说自己考试不好要反省。等表针指向凌晨两点,她倒想起还有数学作业没做。打开书包,一叠叠课本角落里塞着个文件夹和盒子。
二十瓦的小台灯下,她摊开文件夹……是他的铅笔画。
画的是去年冬天,她猫腰在电视机前摆弄VCD,手指往出抽光盘的细节,人在灯下的影子,还有那宽绰的屋子,一桌一椅都清晰得跟老相片似的。而画里卷着的是和他一样的MOTO翻盖手机,还没拆塑料薄膜——
后来,归晓父亲凭这手机嗅出早恋端倪。
那时他已经去当兵了,父亲极尽冷嘲热讽:有出息的孩子都是考军校,军校毕业出来再去清北读个研究生,起步就是副营。像路炎晨那样的明显是逃避生活,什么都没想清楚,考不上军校偏要当兵。
父亲断言,两年后他一定混不出头退伍回家。
以她十六岁的阅历辩不过父亲,可在她心里的路炎晨不是这么一无是处。
他有很多优点。
不抱怨,目标明确,待每个人都是善意体谅的,而对他自己的生活,不管摔得多狠都能爬起来,走得笔直。哪怕没有爱情,和干净的故事和人在一起,也会像得到了那颗幼年时被家人丢去衣柜角落的小樟脑丸,让人防潮,防蛀,防变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