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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所有人都看不下去,拼命叫她休息,劝她暂时不要再写小说,还让她再请一个护工帮忙照顾爸爸。
护工她请了,但小说却没有停写。其实,她只有十九岁,年轻健康,忙碌与睡眠不足不致于令她消瘦至此,单薄到好象一阵风就能将她刮跑。但她无法对别人说,她的消瘦不是因为劳累而是因为思念。她更无法对别人说,她现在写的不是小说,而是她的亲身经历。
是的。在穿越之前,她本来就计划写一部小说,已经熬夜写出了前面几章节,因缘巧合,亲历了那一场穿越后,在重新敲打这部小说时,就自然而然完全改变了原先构思,删去那好不容易写出来的几个章节,重新将自己与福临的故事写出来。一边写,一边落泪。停停写写,悲悲切切。有时,写一会儿后,她会不知不觉停下来,从衣领内掏出龙凤珮爱抚落泪,泣不成声。其实,她不是在写小说,反而象写回忆录或者心情日记似的。写,只是为了重温,重温那段生死不移的初恋。每一个细节,每一次亲呢,每一句对白,深深烙印于脑海里,默默在心中反复咀嚼,越咀嚼越悲痛。随着杜墨然的病情越来越好,她象无后顾之忧似的,越来越放纵自己的思念心情。
这些,都是熟睡中的杜墨然所不知道的。男护工倒是看见了,但他不以意,偶尔会打趣:“都说你们当作家的感情特别丰富,故事里人物有喜怒哀乐,你们也就跟着喜怒哀乐,是不是?听说有时还疯疯癫癫痴痴傻傻的,是不是啊?”
杜小梦睁着朦胧的眼睛不回答。他就得意洋洋地说:“肯定是的,看你这样就知道了。一定错不了。”
错不了就错不了,杜小梦觉得不解释比解释好。真相往往比假相更令人匪夷所思。
杜墨然夜里睡得极稳妥,并不需要特别看护。他也竭力赶走女儿,劝她没什么事就回去休息。瞧她憔悴消瘦的模样,他打心眼里心疼。所以晚上十点钟,等晚班查床过后,杜小梦会将杜墨然交给男护工,自己搭地铁回天香楼睡觉,第二天早上七点多再到医院。而中午与傍晚两餐,阮香芹都会做出进行过科学营养搭配的可口的饭菜和炖品,让林果子或朱珠送到医院。
这件差使,林果子与朱珠都抢着干。林果子抢着干,当然是为了在杜小梦面前献殷勤;而朱珠抢着干,当然是为了不让林果子在杜小梦面前献殷勤。这对活宝,每次都为了由谁送餐到医院而在天香楼里吵得面红耳赤。林果子不得不端出少东家的姿态震摄朱珠,可朱珠全然不买帐,为了爱情力抗到底,不惜冒着被炒鱿鱼的危险顶撞上司。最终两人不得不达成共识,以“剪刀石头布”定输赢。
这天轮到朱珠送饭,来得早了些,杜墨然还没从漫长的午睡中苏醒。朱珠将饭菜放在床头柜,顺手整理了床头柜上的杂物。杜小梦停止码字,从电脑屏幕上方看着朱珠,越看越觉得她象董鄂妃。她关了笔记本电脑。走过去拍拍朱珠肩膀,示意她跟她出去走走。
两人来到医院的庭园里散步。杜小梦默默走了一会儿,朱珠惴惴不安地跟随着。杜小梦拉着朱珠坐在一张石椅上,隐在槟榔树稀落的荫影里。
杜小梦笑着开口:“朱珠,你几岁了?”
“二十二岁。”
“嗯,我呢,十九岁,你大我三岁,以后我就拿你当姐姐看待了哦。”
“不敢不敢,俺是河南人,农村里来的,怎么能跟你当姐妹呢?”朱珠有着道地农村姑娘纯朴的自卑。
“哎,你再这么说我生气了。农村怎么啦?农民伯伯是很伟大的好不好?没有农民,我们哪来的粮食吃啊?总之,说定了,以后不管你拿不拿我当妹妹,我都要拿你当姐姐。”
“为,为什么对俺这么好啊?俺和你又不熟。”朱珠警觉起来,难道她要和她摊牌?
果然,杜小梦直率回答:“呵呵,还不是为了我那傻哥哥。”
朱珠“嚯”地站起来,情绪激动:“俺就知道,你和俺套近乎就是可怜俺,同情俺。你就是要告诉俺果子哥一早就是你的,对不对?俺知道,俺早就知道了。俺来这里工作都快一年了,你昏迷不醒的时侯,俺亲眼看见果子哥那么着急你,紧张你,他对你照顾得多细心,每天都盯着你看得入迷,那么大个大男人,背着人动不动就掉眼泪,俺,俺看了真是心疼。可你,可你为什么总是不领情呢?”
朱珠扭着衣角,一脸难过。杜小梦慵懒地往椅背上靠,狡黠地反问:“那你怎么会喜欢上我哥的?你是真心喜欢他吗?如果你告诉我,那我就告诉你我为什么不领情。”
朱珠坐下来,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其实,俺也知道俺配不上果子哥。俺家里真的很穷。俺娘有病,俺爹是种田的,俺从小就要干许多农活。俺还有一个弟弟,今年才十岁,因为家里实在太穷了,供不起弟弟读书,眼看着交不起新学期的学费,俺只好出来打工,现在每个月挣的工资大部分都寄回家里,帮俺娘治病,给俺弟弟读书。俺家里这样困难,城里人哪里会看得上俺呢?那是要被俺一家拖累的。听说现在城里人找对象都要找月收入八千块钱以上的,俺对果子哥,那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杜小梦听了,嘘唏不已,她轻轻揽住朱珠的肩膀安慰:“好姐姐,别这么说,怎么会是痴心妄想呢?别看我和哥哥从小在大城市里长大,可是我们都是单亲家庭里面的孩子,也曾经经历过一些酸甜苦辣,别把我们看得多高贵多娇生惯养似的。其实正是因为如此,听了你这番话,我特别佩服你,真的,不要自己看不起自己。你出卖自己的劳力,养活自己养活家人,你才是最棒的。你是生活的强者,知道吗?”
朱珠眼里闪现泪花,感动万分:“小梦,对不起,俺对你那样,你还对俺这么好,这么理解俺,俺真是……”
“哎,别说了,”小梦打断她:“我们以前不熟嘛。呵呵,不过这就叫做‘不打不相识’,以后我们会成为好姐妹的。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喜欢上哥哥哪一点呀。”
朱珠腼腆地低下头去,嗫嚅道:“其实,俺第一眼见到果子哥时,就很喜欢他了。你不觉得果子哥长得高大魁伟,气宇轩昂吗?”
“高大魁伟,气宇轩昂?哈哈,没想到这你都懂。用词遣字不错嘛,有机会的话,你真应该再念念书。”
朱珠红了脸:“哪有这个机会呀?俺现在拼命工作,一个月工资一千二,包吃,伙食费算是不用担心了。可是两百块钱付房租,每月寄八百块钱回家,留两百块钱买生活用品和零花,每个月不到月底就成月光族,哪有时间和钱用来读书呢?”
杜小梦淡淡一笑,不置可否,现在还不是关注这些闲事的时侯,不过她暗暗想到,如果店里生意还可以,就找个机会向香芹妈妈建议给朱珠加点工资。
从来没有人这么用心地坐下来听朱珠说过话,这让朱珠有了想倾诉的欲望,她自动接着说下去:“其实,果子哥长得真不错哩,你从小和果子哥一起长大,难道没发现他长得浓眉大眼,相貌堂堂吗?”
“怎么会没发现?哥哥当然是个帅哥。但是你能了解吗?爱情不仅仅在于外表,还在于灵魂的契合,思想的交流,还在于一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或许这种感觉就叫做缘份吧。那是恋人的磁场,只有在共通的磁场里,才存在触电的可能。天下间俊男美女何其多?难道仅仅因为长得帅,就要爱上他吗?那岂不是每天都会爱上许多人。难道你喜欢哥哥仅仅因为他长得帅?”
“不,不是的。记得有一次,客人很晚才散尽,俺一个人回租屋,哪知道经过小巷子时遇到四个歹徒持刀抢劫。抢劫还不算,还想强……**俺,俺拼命呼救。就在很危急的时侯,果子哥突然出现了,他还赤手空拳就打败了那四个歹徒。原来老板娘见天色太晚,怕俺一个人回去危险,就让果子哥追上来送送俺。哪知道就这么巧。俺心里很感激果子哥。从那天起,他在俺心里就是个大英雄,跟他在一起,俺特别有安全感。俺下定决心,这辈子非果子哥不嫁。可是……可是俺……俺只怕自己配不上他。其实,俺之前对你无礼,只是因为很羡慕你,你长得那么美,象从画里走出来似的,俺知道比不上你,可是俺控制不了自己。俺总是做蠢事,俺既怕果子哥被你抢去,又怕配不上果子哥,俺心里真的很矛盾……”朱珠说着说着,不禁轻轻啜泣。
杜小梦拉着朱珠的手,注视着她不加任何粉饰的脸笑着说:“瞧瞧,我们的小美人哭成了这个样子,好一个梨花带雨呀!难道你就不知道你也是个美人吗?改天有空我教你护肤,再化点淡妆,打扮打扮,那也是一个如假包换的美女呢。自古美人配英雄。你和哥哥真是天生一对呢。”
是的,朱珠那和董鄂妃一模一样的相貌难道会丑吗?那可是足以使一个皇帝专宠六宫的相貌呀。她所欠缺的是气质、学识、修养与智慧,那却恰恰是一个女人身上最关键最不可缺少的东西,三年五载也不一定可以造就,还要看个人天赋。
不过,至少有一点杜小梦可以放心了。朱珠那诿诿道来的身世使杜小梦完全确定:朱珠是朱珠,董鄂妃是董鄂妃,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若是穿越,容颜可以改变,但脾气个性学识内心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不可能改变的。一模一样的相貌,或许是巧合,或许董鄂妃竟是朱珠的前生。三百年轮回,历史难免也会重演,但这已经无关紧要了。
朱珠惊讶地抬起头,抹去眼泪:“你,你真的是这么想吗?那你对……对果子哥他……”
杜小梦笑:“我的好姐姐呀,刚才不是给你答案了吗?没感觉!没感觉呀!我们是兄妹,他永远是我哥哥。你要加油哦。”
她给了她一个温暖的鼓励的拥抱。朱珠笑了。从此以后,她把杜小梦当成了自己的妹妹与偶像,祟拜得不得了。
2009年春节前夕,杜小梦为爸爸办了出院手续。一来马上过春节了。二来杜墨然的中风状况改善了不少,上身已经可以活动自如,说话也利索了。现在只差下肢还没有完全康复,仍然需要坐轮椅。但医生说可以回家自己做训练,定期回医院检查就行。医生很乐观,看来假以时日,很有希望完全康复。
这个好消息让全家人为之振奋,这个春节因此过得喜气洋洋。大年三十来临前,朱珠日以继夜的排队,好不容易买到火车票回河南老家过春节。临行前,杜小梦硬是多塞了两千块钱给她。朱珠感恩戴德地挤上了春运。
北京飘起了雪,一家四口人的春节,明明热热闹闹,她却感觉冷冷清清。那冷清在杜小梦的心底,和着龙凤珮贴紧心窝的冰冷,她守着一个人的孤单。分离的数月里,她都在治疗。治疗中风。治疗情伤。治疗悲痛。